第七十章 森田贞男_白山梦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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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森田贞男

  这一晚,李狗剩就没睡个囫囵觉,除了警觉,更多的是因为那小祖宗,开始睡得还沉实,过一会换下头上敷的毛巾就行了,到快天亮时,志远开始咳个不停,人也烧得滚烫,把李狗剩急得团团转。

  李狗剩见不对头,把大鱼的丈人叫了起来,说要赶紧把人送城里找大夫,而要送病人,得有马车,大鱼的丈人家并没有马车,方圆几里内又无其他人家,李狗剩叫大鱼的丈人帮忙照顾志远,他准备去他落脚的地窝棚,把那马车搞来载志远进城。

  大鱼的丈人满口应承。

  李狗剩急急出门,跟着就是马蹄声远去。

  大鱼的丈人见志远咳得厉害,就把他扶坐起来,拿条被子给他垫在后背,刚帮他顺了几下背,就见李狗剩像一阵儿阴风似的,无声无息的就从门外飘了进来。

  李狗剩黑着脸,手提双枪,一双大眼像野兽似的闪着绿光,目光阴沉中带着一股子狠劲儿。

  别说大鱼的丈人被他吓得面无人色,就连志远都止了咳!

  李狗剩向大鱼的丈人一摆头:“立马回你屋去,然后关好门灭了灯,之后不管外头有什么响动,想活命的就别管!”

  打发了大鱼的丈人,李狗剩一口气就吹灭了灯!

  志远看到一条黑影轻灵的跳上炕,跟着就感觉肩膀一紧,他知道,是李狗剩跳上了坑,从他身后箍着他的脖子。志远本能的伸手抓住那只箍着他脖子的胳膊。

  李狗剩一手箍着志远的脖子,另一手,本应该持枪指着志远的头,但他终究还是没那么做,手一直垂着。

  志远忍不住轻咳起来,就感觉箍着他的脖子的那条胳膊,立刻就松了松。

  志远心有所感,开口问:“怎么了?”

  “这里被包围了。”

  志远心里一动,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故意丢下的那支钢笔,起效了!哼,这下子,那杀坯怕了吧!

  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轻声问:“是什么人?你的仇人?”

  “不象!”李狗剩语气肯定:“我的仇家和我,交手了这几年,一向都是江湖事江湖了,可外面的人,除了人多,还有不止一条狼狗,那可是日本宪兵队的狼狗,脖子上有皮带圈的那种!”

  “日本宪兵队?”

  志远原本放松的背部,突然就抽紧了,压低声音急问:“你参加过江桥抗战的事,除了有哥大鱼,还向谁说过?”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

  李狗剩揣摸着志远的意思,慢慢的撤了箍着他脖子的那条胳膊!

  刚才他打马没跑出多远,就发现有不妥,及时弃了马隐身在暗中观察,看对方的架势,对方是什么人,他也猜了个大概。

  “说啊!”志远倒是着急,他的老师李熙,如果发现他失踪了,会动用一切力量来救他,但应该不会动用到日本宪兵队,如果外边包围这屋子里的人,不是他的老师,而是日本人来抓参加过江桥抗战的李狗剩呢?

  就听身后的人幽幽的道:“我只对林有和大鱼提过,可你不一样也知道了?你知道了,哼,李大先生也就知道了吧。我信林有和大鱼,不会把我给卖给日本人,我相信,你也不会,可是,李大先生,会不会把我卖给日本人,就不好说了。特别是如果他以为,是我绑了你……”

  志远心里猛然打个突!

  不是惊于李狗剩的敏锐,竟然猜到了外面的是“李大先生”,而是他害怕,老师李熙真的把李狗剩卖给了日本人!

  自己从来没有向老师露过李狗剩的底,可那一回在熙德堂和李狗剩谈判,隐身在房梁上持枪为他压阵的高手,是老师李熙的亲随大温,那一次,谈判时有提到自己敬李狗剩曾经参加过江桥抗战,是条好汉,明说自己不会借日本人之手,来解决自己的麻烦。

  事后,志远有求过大温,求大温不要把李狗剩参加过抗战的底,露给李熙。

  当时大温只淡淡的一句:“我什么也没听到。”

  可大温毕竟是老师的心腹亲随!有可能会告诉老师!

  如果老师认定是李狗剩掳了自己,会不会和当局说李狗剩是反满抗日分子,动用日本人的力量来救自己?

  这个,还真不好说!

  志远立马整个人都不好了!

  志远当机立断:“点灯!我拿灯出去,你在房里,见机行事!如果外头的真是李大先生,我会尽力保你平安!如果外头是来抓你的宪兵队,我会装失手把灯扔掉以通知你!”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呵呵,这可不成,你要出去了,老子手里可就一点捞梢都没了,到时那些人的的枪子儿,还不尽情的往这屋里招呼?你当我傻啊!”

  李狗剩不信自己,他要把自己抓在手里当人质!志远正自着急,“嚓”的一声,黑漆漆的屋里,就有了光亮!

  李狗剩点亮了灯!

  李狗剩把灯递给志远,脸上是温和的笑容:“逗你玩呢!我信你!”

  志远惊诧的看着李狗剩,万想不到,这人竟然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给予自己这样的信任。

  “外头冷……”到志远下了地,李狗剩就把一条被子给他围上:“围着出去吧,你自己小心些。若真是宪兵队来抓老子,老子至少崩他十个八个的,你放亮了招子看着,老子让你见识见识李阎王的真本事!”

  两人对看了一眼,彼此的眼神,都很亮。

  志远拿起了灯,一脸凝重:“李大哥,保重!”

  “嗯!”李狗剩知道这时分不得心,但仍忍不住回味,他已经从“李二爷”变成“李大哥”了,这可亲切多了啊……

  万幸的是,外头带人包围这屋子的人,是李熙的“私家队伍”。

  而他们所带的狼犬,是李熙动用关系向警察厅借来追踪的,队伍里有操控狼犬的警察,他们出的是“便衣私差”,并没有日本宪兵队的人,这让志远,大松了一口气。

  一番纷扰之后,李熙黑着脸,大坐在大鱼丈人家正房的炕沿上,斜着眼剜着李狗剩。

  屋里几盏汽灯,照得光如白昼。一屋子的人,除了李熙的人,还有大鱼、王志军等志远手下的人。

  全屋子里没人说话,都在等,等李熙的亲随朱厚辉,在西厢,为志远“看视伤情”的结果。

  不一会,朱厚辉进屋,看了李狗剩一眼,然后走向李熙。

  李狗剩冷眼瞧着,看朱厚辉龙行虎步,知道此人是个劲敌,他还时不时的瞟小赵和大温一眼,特别是大温,和他没见过面,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李狗剩从大温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感觉此人,就是那天在熙德堂房顶上隐身的那个特别能沉得住气的高手。

  “李大先生”竟然有如此雄厚的实力,难怪熙德堂的人在他面前,都恭恭敬敬的!

  朱厚辉在李熙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就见李熙的脸色,渐渐缓和起来。

  李狗剩心里暗暗庆幸,李家祖坟冒烟了,让他难得心正心善了一回,没有上了那李哥儿,如果他硬上了,肯定逃不过朱厚辉“看视伤情”的眼,那今天,可就绝对够自己喝一壶的!对方人多势众不说,还高手如云!

  李熙站了起来,对李狗剩道:“李二爷,犬子醉酒摔伤,烦你送他来这里疗伤,李某这里谢过!”李熙嘴里说着谢,却腰板儿挺直,连欠欠身子都没有。

  李狗剩知道是摔伤还是打伤,根本瞒不了朱厚辉那样的高手的眼,所以也根本不计较李熙的态度,反而能让李熙出言把这次绑架定性为“醉酒摔伤”,必是哥儿在李熙和朱厚辉面前,下了死力气保他。

  自己把哥儿给打惨了,哥儿还这么维护自己!

  李狗剩心中感动,顺带着就想讨哥儿老爹的好,对着李熙欠欠身赔笑恭维道:“谢字可不敢当。倒是李大先生和哥儿的父慈子孝,让人心里热乎,大先生为哥儿连夜奔波,而哥儿,人烧得迷糊的时候,念叨哼哼,叫的全是李大先生您这个爹呢!”

  李熙才阴转多云的脸,立马就又黑了!两道锐利的目光,像是要把李狗剩的脑袋,扎出两个洞来!

  李狗剩知道不好,立马闭了鸟嘴,只是不明白,他好好的马屁,怎么就拍在了马腿上了呢?他压根就不知道,志远叫杜海山是“爹”,叫李熙是“老师”,外人跟前,偶尔叫“爸”!

  人群里的王志军,狠狠的剜了李狗剩一眼,这个办不出漂亮事的臭狗屎,李大先生本就不高兴,他还偏偏提这个,让大先生知道哥儿病中心心念念的是他海山爹,还不翻了醋缸?哥儿回家后肯定少不了挨大先生的数落!

  李熙冷冷的一挥手:“回家!”

  跟着就率先走了出去,再不看李狗剩一眼。

  回家后,到志远病情稍好些,果然就被李熙臭骂了一顿。

  “你要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你爹交待?”

  李熙顿足捶胸。

  志远拥着被子坐在床上,一副恭顺的模样,这一回,差点搞出人命,志远知道老师着急上火,可他心里也委曲,那李阎王又不是自己去招惹的,那王八蛋非要粘着自己,有啥法子?

  “你没招惹?”李熙瞪着眼睛:“你是没招惹,可你也没撇清!且不说这事上你处置方式有种种的不妥,你明知他的底细,还在他跟前夸口,说绝不利用日本人压他,这叫没招惹?你知不知道光是你说的这话,就够你进局子的?说了叫你模糊自己的政治倾向,不要再碰犯法的事,你全当了耳旁风!”

  志远低声下气的认错,这一回,他恳请老师放过李狗剩,老师明知李狗剩的底,狠狠的剜了他好几眼,可还是如他所愿,认了“醉酒摔伤”,放了李狗剩一马,这真的让他心里很感激。

  李熙突然话风一转:“听说你让关四,在熙德堂附近盘下了一处房子,准备挂牌作熙德堂的正式堂口,还准备搬去那边住?”

  志远一听,心说不好,在自己挨骂时提这事,这事八成要黄!

  马上陪着小心解释:“老师,那边我只是忙时过去小住,平时还是在家住,好侍奉老师和师娘。老师,我手下的人也多起来了,有事时,少不了来家找我,家里人、特别是师娘,都好清静,我是怕扰了大家,另外,熙德堂事情越来越多,我有时回家也晚,常要老师和师娘惦念担心,所以……”

  “所以就扔下我们,自己跑到外头去住?”李熙冷笑:“有我盯着,你还是这么各种花样的作死,要没人管,还不翻天了?翻天还不要紧,就怕你翻到局子里去了,甚至是把命都搭上了!”

  “老师……”

  “不用说了!我不准!”李熙瞪起了眼睛。

  “是……”志远低头应道。

  李熙叹口气,在志远床边坐下:“善德,是我太宠你了,搞得你胆子越来越大,接下来,你可得小心了,昨天我收到一个消息,治安部的刑事科长森田贞男,即将接手你们的那个特训班,这个特训班不但学制要延长,性质也有所改变,迟松岩雄要滚蛋了,以后没人特别关照你不说,这个森田贞男——”

  李熙顿了顿,眼神里像是含着冰压着雪:“他是个六亲不认、不讲情面的人,和迟松岩松不一样,完全油盐不进,无从收买!这人心肠极之狠毒,还观人入微,反满抗日分子,落他手里,就没有他打不烂的身子、撬不开的嘴!这是个连老师都怕的疯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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