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自己的心_白山梦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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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自己的心

  李狗剩对吹打在他的身上的风雨浑然不觉,心里七上八下的,闪出了回去把李善德从麻包袋子里放出来的念头。

  可很快的,这念头就让李狗剩自己都觉得窝囊,他堂堂李阎王,干嘛那么在意一个外人的生死!

  李狗剩再次甩了自己一个嘴巴:放什么放!那小王八蛋可是让人在金凤家偷袭自己的人,他可一心想自己死呢!这种人,留他活口就已经是祸害,还回去放他出来?让他知道是自己掳了他,从此再添上林有和大鱼这两个劲敌?李狗剩啊李狗剩,你不是晕了头,简直就是脑壳有包!

  李狗剩奔向树下,眼看就要入树冠底下了,突然一道电闪,跟着就是一声轰鸣,一个雷就劈在树顶上,把马吓得狠扯着缰绳嘶鸣不说,也把李狗剩吓得惊跳起来。

  雷,秋天的雷!

  正常的秋天,不会有这种雷雨的天气。秋雷总和灾祸相连。

  李狗剩抬眼看了一眼天:这几乎就是劈在自己头上的雷,难道预示着自己即将有极大的灾祸?

  老天为啥用雷来劈他,就因为他害了那个小白脸?那小白脸是菩萨转世,不能害?

  哼!他李阎王,从来就不怕这些!他杀人如麻,老天若有眼,早把他劈了,他哪里还能天天吃香喝辣玩女人?

  李狗剩解下马的缰绳,翻身上马,他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管什么东西,都没有自身的隐秘和安全更重要。

  可跑出没多久,就又慢了下来。

  李狗剩忍不住,再次向他扔下麻袋的方向遥望,虽然风雨里,根本看不到。

  麻包袋里装的那个人,是被他捆了手脚塞着嘴装在麻包袋里的,受了内伤,浇上这么一场雨,那小子又身子单薄,听说还是有宿疾,极之受不得寒的,自己要不回去救他,他可能真的捱不到明天。

  何况,这么大的雨,水沟水涨,光是水,就可能把他给淹死。

  春夏有雷不出奇,秋天还真少有这样的大雷雨,民间有句老话,“秋天打雷,遍地是贼”,秋天打雷,预示着来年暴雪、洪水、干旱等自然灾害频发,这样不好的年景就会出现大量偷盗的人。灾年必然灾民多,那个小白脸要死了,明年就再没有熙德堂,给灾民施粥了。

  李狗剩曾经在熙德堂做善事施粥时,冒充是熙德堂的人在施粥台前“维持秩序”,亲眼看到李善德围个围裙,忙着舀粥分派,甚至是默默的蹲在台下洗碗,一蹲就是大半天。

  李狗剩突然的,就又一次喉哽眼热……

  他对林有和大鱼他们,满心的羡慕嫉妒恨,因为他们有个好东家,知冷知热,就连那个死胖子,都有他的东家,肯自甘替他蹲大牢,替胖子在大牢里喂了两晚臭虫跳蚤,甚至是对胖子那样的废物,都肯舍命相救,而原因只是——“他是我的人”!

  那李善德,简直就是瞎了狗眼,自己这一身的本事,比胖子不知强多少倍,他却嫌自己“名声臭”、“仇家多”,不肯接纳。

  自己本事忒大,但想自己死的人一海票,关心自己的人,赏识自己的人,却一个也没有。

  李狗剩又气,又憋屈,还突然的满心悲凉。

  他打小家里穷,小小年纪就卖身给财主家,给财主家放马,东家就没把他当人看,吃不饱穿不暖,他饿急了,就到马槽里偷喂马的豆腐渣吃,有一回叫东家瞧见了,大腊月把他扒光了吊起来用马鞭子抽,抽完了扔雪地里,若非是他咬着牙强撑着爬回东家的鸡架里和鸡挤在一处取暖,那一夜他就已经冻死了。

  那一年,他才8岁。

  他10岁起,就已经要下地干大人的活,及至“五洋”一役,竟是自家的亲叔叔,出卖了自己,累得自己全家被害,为替家人报仇,他杀了他叔父全家一十五口!之后为避罪而远走他乡,为了活命,他什么都干过,想凭双手吃饭,可遇到的,都是狼心狗肺的东家,吃的是猪狗食,干的是牛马活,一年干到头,临了不但没工钱,还被东家转卖到煤矿上做苦力,在矿上,矿主狠,二包头、三包头的监工打手也一个个如狼似虎,他病得一步三摇,还得出工,不然就不给饭票扔到万人坑喂狗!

  一次在井下,实在不堪工头的毒打,他一时性起,一铁揪削下了工头的半个脑袋!杀死工头后,他冒死逃出了煤矿,回到了家乡,加入了“托天”匪绺,发誓从此不再做个好人,凭着自身的本事和变态的狠毒与凶残,从一个崽子而成巨匪,最后成为杀人如麻、让人闻之色变的李阎王!

  但,这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李狗剩勒住了马,发了好一会的呆,到他醒过神时,惊惶的用手抹了一把脸。

  惊惶,是因为这时雨已经渐渐止住了,而他的脸上,却还有东西在流!

  李狗剩骇然的摸着自己的脸,那东西,和头上滴落的冰冷的雨水完全不同,带着温度!

  那是泪!

  自己,竟然哭了!

  自成名后,他以为他李阎王永远不会再流泪,却不想原来这世上还有个叫李善德的人,能让他触着心怀,感怀身世,让他流下眼泪。

  多少年没哭过了,那流入嘴带着咸味的泪,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心!

  李狗剩勒转马头,向大路边飞奔而去,他要把那李善德,从麻包袋子里放出来!

  虽然这样做,会被人耻笑他李阎王名硬心不硬,虽然这样做,会被那臭小子知道是自己掳了他,从此多了林有和大鱼这两个劲敌,但他仍拿定了主意这么做。

  像他李狗剩这样的人,如今只有敌人和仇人,没有朋友,林有和大鱼也不算是他的朋友,但他真心珍惜这半年里,他们三人一起切磋练武的情谊!这半年多,每当到了相约切磋的日子,他总是早早的到大鱼的丈人家等着林有和大鱼,风雨不改。

  就算是为了林有和大鱼吧!李狗剩在心里对自己说。

  别让天下还剩下的唯一的一个好东家,在自己手里死绝了,自己虽然一直遇人不淑,可仍希望,天下还有人,能有好的东家,有友情的温暖,虽然自己无法得到。

  还有那几个放马沟的孤儿,只要李善德不死,总会照顾他们,直到他们长大吧。

  李狗剩沿路返回,把马仍系在大树下,然后自己跑到路边,准备把他扔水沟里的李善德给放出来。

  可来到水沟边,却傻了眼,麻包袋不见了!

  李善德被人救走了?不可能,这三更半夜,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谁没事这会子在路上跑,何况自己就没见有人有马车经过!

  是那李善德醒了过来,自己从麻包袋子里出来,然后走人了?

  这也不可能!手脚都是绑着的,还塞在麻包袋子里,袋口扎得又严,他自己可没法子松绑。何况他要是自己松了绑,绑绳和麻包袋子一定会扔在这里,可这里,什么也没有!

  李狗剩左右看看,很快就有了判断,他扔下麻包袋子的地方,是个长长的坡路,扔的地方,顺坡下方,也就几米远,有个黑呼呼的大坑,他估计,是那小子醒了作死挣扎,站不起来就滚,结果顺坡顺沟,掉那大坑里了!

  李狗剩忙跑到坑边,他腰上挂着一盏小巧的“气死风灯”,这会子,不顾会被人发现的危险,拧亮了灯,向炕底照去。

  这一照,李狗剩心里拔凉拔凉的!这坑一边是路,一边是个很徒的土坡,土坡的土,大约是被雨水淘松了,正在不断的垮塌!

  那坑蛮深,足有一人多高,这么深的坑,却没有积水,这不是这坑里没水,是垮塌下来的土,把积水都给埋了!而这会子,只见有新土还在往下掉,却不见有麻包袋子的踪影!

  李狗剩慌了!

  举着灯沿坑边,边察看边大声叫着李善德的名字,他判断那小李善德,滚下坑后,被土坡上垮塌下来的土,给埋了!

  李狗剩想起了刚才那个差点就把他给劈了的炸雷!

  那是老天在给他示警,在骂他混蛋!

  李狗剩心里那个悔!

  那个时候,应该就正是李善德跌下坑的时候,如果他不是那么自大,能有那么一点儿敬畏天意的心,那时就跑回来看看,一定很容易就把李善德给捞出来!

  现在可咋整啊,根本不见麻包袋的影子,也不知埋了多深,不知里头的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略一犹豫,李狗剩还是纵身一跃,跳下了坑,在麻包袋子最有可能落下的地方,开始拼命的扒土,他要把麻包袋子扒出来!万一人还有救呢?!此时再不拼,他怕他日后会把肠子都悔青了!

  扒着扒着,头上沟里冲下来的水本来已经小了,突然又变大了,李狗剩心说不好,这是山上的洪水要下来了!

  他知道应该马上离开,山洪要是下来,可是又大又急,自己留在这坑里,会有危险,可是,如果山洪下来了,这坑也就会被掩了,那么埋在土里的人,也必死无疑!

  李狗剩发了狠似的拼了命的扒!他要和洪水赛跑!

  水越来越大,真的应该马上离开了,可却在这时,李狗剩的手,在他扒开的地方,在泥浆水里,摸到了一个东西,那手感,象是麻包袋子的一角!

  找到了!

  可李狗剩,也同时听到了洪水汹涌而下的轰鸣声!

  水已经越来越大,站都站不稳了,更别说去扯那麻包袋了!李狗剩却把腰上挂的灯,放上了坑边,准备最后放手一搏!

  李狗剩也心知,麻包袋里的人,很可能已经被淹死见了阎王了,可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不放手!

  李狗剩弯下身子,扎稳马步,揪着那麻包袋的一角,喝一声“起”,猛然一个发力,真的把那麻包袋子,整个儿从泥水里拔了出来!

  可拔出来的,只是一条空的麻包袋子!

  李狗剩一下子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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