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 91 章_病树与烂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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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国庆过去,开回家时候是他们二人带着庞蓓蓓,回北京时候车里成了五个人。庞父庞母跟着他们的车一道回去,原因无他,替庞武辉带孩子。

  庞武辉这一去,哪里是他口中帮他带几天孩子。庞文辉和倪芝两人没结婚,庞父庞母既不放心,又心疼他们辛苦。

  庞父庞母过去,倪芝不方便再住家里。但照旧每天去庞文辉家里,下了班庞文辉就接她一道回家,或者倪芝自己回去,都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们。

  有时候庞蓓蓓还要晚些,庞父从兴趣班接她回来天都黑了,这种安排让庞父庞母颇有微词。

  庞父庞母当年白手起家,对两个孩子都是糙养的,尤其是庞武辉病弱,更是坚定了庞父庞母要锻炼庞文辉的想法。后来条件好些,也没有强迫过孩子去兴趣班,都是全凭他们兴趣。这样教育下,出来了两个极端,庞武辉追求自由到了不务正业的地步,庞文辉则是与父母相互理解,大学里学的专业就是为了继续家族企业。

  庞父庞母倒不是心疼那俩钱,是心疼娇滴滴的庞蓓蓓,学了五花八门的东西。饭桌上说了好些次,当年他们哥俩儿啥都没学不是好好地。庞父庞母固然宠庞武辉,却怨庞武辉找的媳妇儿,整天搞些乱七八糟的,现在还把自己折腾到国外去。

  庞文辉只好替他哥嫂说话,说现在孩子都不一样了,北京的压力大,没有人愿意输在起跑线上。

  庞母去接过几次蓓蓓,不以为然,“我看那种机构,都是糊弄人。办班教学都是流水线模式化的,学得孩子都呆了。”

  庞母转头问倪芝,“我是不懂现在的小姑娘,小芝以前学过什么?有没有哪个是长大以后没什么用处的。”

  倪芝摇头,“我什么都没学过。”

  庞文辉看她一眼,庞母丝毫没有门第观念,“小芝这样也挺好,一双眼睛多有灵气,还不近视,照样是滨大高材生。我看武辉他两口子,真是糊涂。”

  桌子下庞文辉还没碰到倪芝,倪芝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是要她替他哥说话,庞文辉嘴上说的是替他哥当牛做马,实际上哥俩感情一向挺好。

  倪芝笑了笑,“我现在还有些后悔,倒不是为了领先什么,若能培养一两个兴趣平时闷了能当个消遣。”

  两人没结婚,倪芝对庞武辉的妻子不方便叫嫂子,“我看哥哥和小妤姐是想把蓓蓓当小公主培养呢,陶冶情操又养气质。不如问问蓓蓓,有哪个是学得厌烦的,替她减减负,其他还有兴趣就不干涉她。”

  等吃完饭,庞文辉送倪芝回去路上,还道了谢,“还是你懂我,哎,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偷鸡摸狗上房揭瓦,我哥没少替我求情,要不就打掩护,他一说话我爸妈就心软。我哥这人,除了欺负我,谁也欺负不来,要是把这些兴趣班都停了,我嫂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他。”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倪芝说,“看不出来,你哥还是耙耳朵。”

  庞文辉说得半真半假,“我家这是祖传,你别看我妈说话没怎么大声过,我爸都听她的。”

  倪芝接他话,“那你呢?”

  “我嘛,继承了优良传统,以后都听你的。”

  到了红绿灯,庞文辉抽手出来,把倪芝的手握在手心里。

  两人静享这样的温存,庞文辉忽然又跳得极远,“所以房子的事情不用着急,看到你自己满意的最好,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添一点,反正结婚以后都是你的。”

  倪芝答得痛快,“好。”

  庞文辉同她相处这么久,已经很了解她了。她表面上从来不会拒绝任何他的好意,丝毫没有一点儿矫情和故作姿态,满足了他男人的面子。可实际上,两人之间总有层隔阂,她对他从来没有要求。庞文辉亦满足现状,相敬如宾,不问过去。

  不管她是真答应了还是有所保留,问题总要解决,庞文辉问她,“这周末再开车回家看房?反正蓓蓓在这,我爸妈会照顾好。”

  倪芝问他,“看你这周工作累不累吧,我不急。”

  庞文辉沉吟片刻,“唔,我都要忘了,你下周过生日。周末我找个温泉我们去过过二人世界吧,好不容易不用管小公主。”

  倪芝领情,调侃他,“好啊,提前谢谢庞总安排。”

  相比回家,她更愿意待在北京。

  这些日子里,幸好没住在庞家,她那天又是个噩梦。梦见记忆中的火锅店又开了,门口悬着凭吊的匾额,她终于迈步走进去。店里是个陌生的人忙乎,她开口问他,为什么不见陈烟桥。

  那人拉她出来,指了指匾额,“我们老板去世了,看到没,这就是悼念他的。”

  倪芝难以置信地站在门口看,最后那块匾额晃起来,她分不清是自己泪眼婆娑还是天旋地转,原来只是匾额掉下来砸了她的脚。她慌乱中跳开,木制的匾额摔得四分五裂,发出极沉闷的声音。

  醒来发现是梦,大口喘息。

  下一秒灯亮了,竟然是冯淼,“我吵到你了?”

  倪芝眯着眼睛适应光线,“没事,做了个噩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两人沉默片刻,都看出来对方的欲言又止。

  冯淼往她床上丢了打火机和烟,“晚安。”

  “晚安。”

  倪芝最终没有点燃,闭上眼睛试图重新入睡。

  仍旧是那家空荡荡的黑黢黢没有一丝光线的店面,门口的旺铺出售清晰映在脑海里,连那串电话号码都是。原来她还清晰地记得他的电话。

  可惜她以前号码早就停机了,想打个电话问问他究竟回家没有,克制住了这样的想法。

  他除了回家,还能去哪儿。

  倪芝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她明明是期盼他有正常生活的,回归他缺失的岁月轨道。所以在公园长椅上,倪芝让陈烟桥答应她,关了这间店回家。他那时候没回答她,如今用实际行动答应她了。

  可她的心随着这间店的关闭,被剜去了一块。其实她刚知道这间店是陈烟桥开的,于她无损失,可回想起这分开的三年多,他原来在他们吃过的焖面店上开了火锅店,便总觉得好似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这回大概是陈烟桥觉得等待不会有结果吧,彻底死心了。

  倪芝反复劝自己该替他喜悦。

  却怎么都欢喜不起来。

  只希望梦里都是假的,他回家最好不过。

  没过两天,庞文辉周末突然有点事,好像是工厂里的检测出了问题。

  因为原本订好的温泉没去成,庞文辉大为抱歉。

  庞父庞母照样让倪芝来家里吃饭,他们也替庞文辉解释。倪芝说了,真的没关系,工作第一,以后多的是时间。

  庞母欣慰,直说倪芝懂事。

  吃过饭倪芝到客厅陪庞蓓蓓,看她画画。庞母切了水果过来,大家一起吃。

  倪芝这些年少同人讲话,好似都在庞家补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到了,她发觉自己并不厌恶。

  在这个家里四个人,她没觉得自己是外人。

  庞母同她闲聊,说最近给庞蓓蓓换了个美术班。之前那个培训学校,太过于敛财。让孩子画了画,家长来拍卖。

  现在换了个附近小区里的小课堂,说那里接触的孩子活泼些,让庞蓓蓓该体验一下各种生活水平。

  庞母说这话,是极会为人处事的,让倪芝觉得她那天听进去了她的建议。

  倪芝接过话茬随意说了几句。

  庞蓓蓓换了左手抓蜡笔涂画。

  原本画面上还有些规章,左手下去完全换了番模样。

  庞蓓蓓沮丧,“小婶婶,你说我为什么不会用左手,我们老师用左手画得特别好看。”

  倪芝拿水果的手顿住,“你们老师用左手?”

  “是呀。”

  庞母没在意倪芝的愣神,“有的人就是左撇子,这是天生的。左手比右手好用,你看电视上好些打乒乓球的运动员都是左撇子。”

  庞蓓蓓还是不解,“可我们老师左右手都可以画画呀。”

  庞母点头,“大部分左撇子都是天生的。看来我和你爷爷给你换得老师不错,有的人为了熟能生巧,尤其是从事技艺工作的,会锻炼两只手。你想啊蓓蓓,如果你左手都画得特别好,右手是不是更好。”

  庞蓓蓓想了想,“嗯嗯。”

  庞母接着说,“当然,还有的人是迫于无奈,可能是右手残疾。新闻里报道过有的孩子触碰电线杆失去了双手,用脚完成日常生活里的所有事情。”

  庞蓓蓓啊一声,有些吓着。

  庞家的教育确实有过人之处,庞母借着这个机会教育庞蓓蓓,“所以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蓓蓓,你要记住,以后遇见奇怪的人和事,不能露出轻视或者过于好奇的表情,要保持礼貌和尊重别人隐私。如果有人带头嘲讽,你不可以跟着起哄。”

  庞蓓蓓这个年龄,正是好奇心正浓的时候,庞母没有说那些敷衍孩子的话,有问必答。一老一少还在一问一答地讨论,没有理会倪芝一直不言不语。

  倪芝看着庞蓓蓓那铺了一桌的蜡笔,满脑子想起来的,都是陈烟桥的右手腕蜈蚣一样狰狞的伤疤。他做什么需要用力地活,用的都是左手。第一面见他便是左手在握铲炒火锅底料,左手抱她,左手拎水壶。

  他说过,他伤了手以后,颓废了一段时间,刀捡不起来,后来把笔捡了起来。精细的根本做不到,只能画画基本的素描,再后来慢慢练了左手。

  陈烟桥不爱卖惨,偏偏他越隐瞒越惹她心疼。他偶尔心情好了逗她,说得故作轻松,倪芝能听得出来他心里有多苦。

  “放心,我这双手,早就毁了。”

  “以前学雕刻时候,在系里我有个外号,上帝之手。”

  倪芝有心想问问庞蓓蓓,她们老师姓什么,可她无论问什么庞母都会多心。

  倪芝犹豫几秒最终作罢,起身道,“伯母,那我今天就早点回去了。”

  庞母挽留,“反正今天文辉不在,你在家里住呗,我和你叔叔能给你们做饭。”

  倪芝笑笑,“不用了,我想起来还有个数据要做。明天我再来家里蹭饭。”

  “行,那你回去当心点,到家里说一声。”

  “好。”

  倪芝坐地铁回去,冯淼并不在家,冯淼回来这几天睡得黑白颠倒。除了那天给倪芝扔了一盒烟,两人没来及说几句话。

  周末又不知所踪。

  倪芝自然无数据可做,她反复想,应该又是她多想吧,用左手作画的人,正如庞母所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怎么会正好是陈烟桥呢。

  以前她说想陪陈烟桥回成都,劝他重拾旧业时候,他总会拿伤痛来堵倪芝的话,“丫头,要是十年前,我肯定不止给你雕个口红。”

  “想把你雕成维纳斯。”

  那天在公园里,他没有半句辩驳,又关了店,还能去哪儿呢,总不至于来北京吧。

  倪芝没想到,一语成谶这个词是这般用的。

  到她生日这天,庞文辉周末没陪她过,今天说一下班就接她回家吃饭,吃完饭两人再出去约会,后续项目他来安排。

  倪芝下班前的半个小时就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只等打卡走人。

  结果接到HR的电话,说警察找她。就在他们公司所在片区的派出所,她有个朋友要她去领一下。

  倪芝蹙眉,是谁?

  HR小哥也很困惑,说他问了,人家说保护隐私没说。而且居然没有倪芝的联系电话,反而打电话到公司里问是不是公司里是不是有这么个人。

  倪芝道谢,正好跟HR请了事假。

  倪芝匆匆下楼打车,她没同庞文辉说。

  去派出所的一路上都在心神不宁。

  见到陈烟桥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理准备,倪芝格外平静,眼皮都没掀一下。

  陈烟桥瞥了她一眼,垂下目光。

  他最近似乎瘦了,显得眼窝深邃,鼻梁高挺,阴影分明。

  民警疑狐起来,视线反复在他俩身上徘徊。

  陈烟桥是在路边乱摆摊被群众举报了,胡子拉碴的,身份证还是四川的地址。倪芝一副白领丽人的打扮,她今天过生日,难得化了妆卷了头发,穿了长裙和风衣。

  连压抑的派出所里都亮堂了几分。

  再配上她上挑狭长的眼眸,含笑时候是媚态横生,冷漠时候是睥睨蔑视的气场。

  民警担心是陈烟桥从哪里听来倪芝的名字,随意攀附。

  问倪芝,“你确定认识他?”

  倪芝还是不看他,像在背资料,“陈烟桥,19XX年X月X日生,四川绵阳人。”

  民警低头又看了眼,确实和陈烟桥的身份证信息吻合。

  “怎么认识的?”

  陈烟桥开口,“这个不需要回答吧。”

  看陈烟桥没有被铐起来,只是坐那儿,倪芝倒是松了口气。

  “他犯了什么事?”

  “在XX路摆画摊,违规乱摆卖。我们已经没收了他的东西,就是要对他教育一下,下次不能再摆了。因为他是外地人,就让他朋友来接一下。”

  倪芝问,“这不是城管管么?”

  “因为接到群众报警电话,我们就去了。”

  “哦,”倪芝点头,语气里丝毫没有一丝感谢,“谢谢。”

  又陷入了沉默。

  民警极少见这种情况,大部分喊了亲戚朋友来,要不是焦急关切,要不是破口大骂怎么犯事了。只有这两人,完全跟不认识一样,看都不看对方一眼。更奇怪的是,让陈烟桥提供一个朋友的电话,他都说不出来,只说了倪芝的工作单位,让派出所直接打电话去。

  民警咳一声,“这位女士,我们已经对陈先生批评教育过了。这样,你出示身份证,我们需要登记。另外,再需要向你再核实一下他在北京的工作和住址,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离开了。”

  倪芝哪知道陈烟桥跑到北京来多久了,更不知道他有没有工作,又住哪里。

  她看了一眼陈烟桥,他没有开口的意思。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就接了庞文辉的电话,说已经到她公司楼下一会儿了,如果是加班让她不着急,还是老地方等。

  倪芝沉默一会儿,“我临时有点事,冯淼开车跟人剐蹭了一下,要我帮忙。”

  庞文辉没怨她不早说,“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倪芝抱歉,“帮我和伯父伯母,还有蓓蓓说不好意思,别让他们等了。”

  庞蓓蓓早就告诉她了,给她订了蛋糕一家人庆祝。

  庞文辉了解倪芝,“好,你自己小心。”

  倪芝挂了电话,知道自己在民警面前说谎不合时宜。

  “抱歉,不想让家人担心。”

  “理解。”

  “我再打个电话。”

  民警做了个轻便的手势,看倪芝拨了个电话,给她刚才口中说的伯父伯母。

  她再挂了电话,刚才沉默的陈烟桥抢着开口。

  “她不知道我住址和工作,”陈烟桥抬眼,“我可以给我房东电话,打电话跟他核实,但我不好意思请他过来。”

  倪芝刚才说了两次抱歉,一次是和那个男人的家人,一次是和民警。

  唯独没有和那个男人说。

  说明在她心里,已经不拿那个人当作外人了。

  他才是外人。

  倪芝重新优雅地坐下来,她搁在桌上的双手随意交叠,指甲是漂亮的翡翠色猫眼,像极光一样舞蹈在她指尖。

  “我确实不知道他这些信息,不知道他来北京了。”

  “但我,”倪芝说,“认识他很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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