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双剑演舞
「这不是——」
……神人曾看过这物品。
那大概是距今两个月前的事。
眼前的坠子，和神人转进学院那天克蕾儿拿给他看的坠链如出一辙。
那是镶雕有以狮子为意象的图纹——亦即艾尔斯坦因家家徽的坠链。
露比亚把它抛给神人。
「……你这是在做什么？」
「希望你能——帮我把它转交给妹妹。」
神人耸耸肩膀回复：
「别跟我玩交代遗言那一套。你要是死了，克蕾儿会很伤心。我啊……已经不想再看到那家伙沮丧难过的样子了。」
「……」
「——露比亚，你给我听好。我就是赌气也要保住你这条命！」
神人斩钉截铁地宣言道。反观露比亚——
她嚙紧了嫩樱色的唇瓣说：
「——你这个人，果然……是傻子。」
语毕，她轻轻地触碰了神人的手臂。
霎时——
（唔……!?怎么搞的!?）
灼热的火焰在神人全身上下窜流奔腾。
好烫。心脏像熔炉一样灼烧着，血液也跟着沸腾。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叫〈凤凰之血〉——是只有最高位的姬巫女才能获准咏唱的治愈魔术。」
「治愈魔术……？」
神人讶异地嘟嚷道。
「治愈魔术应该对我无效——」
「神人，这招〈凤凰之血〉并不是圣属性的精灵魔术哦。」
菲雅娜摇首解释：
「这是火属性魔术中独一无二、唯一属于治愈系统的魔术。」
「火属性的治愈魔术……」
露比亚从指尖把灼热的炎流源源灌入神人体内。
「这招……真的行得通吗？」
先前被露比亚烙上刻印魔术的情景再度浮现在神人脑海中。
不似当时，现在并没有感到那种剧痛——
「可以。这是〈精灵姬〉专属的正统魔术，只是和一般的治愈魔术之间有着若干微妙的差异而已。」
「……你是〈魔王〉的后继者，也是唯一能够击毙〈精灵王〉的存在。我不能……让你在此丧命……」
露比亚把手指从神人手臂上挪开，接着——
「……家妹……就拜托你了。」
她以沙哑细微的嗓音低语。
说完，她便双膝一软，直接颓倒在地。
「……知道了，包在我身上。」
神人沉着地点头答应。
炼狱之火在他体内狂暴肆虐，神人努力了许久，才控制住这股几近失控状态的神威。
在他把神威凝聚到双手的瞬间，双剑剑身便立刻回复绚烂夺目的光芒。
（全大陆最强的〈精灵姬〉的神威……竟然这么强大……！）
几乎遮蔽视线的强烈光辉，让神人惊叹地愣住了。
这根本不是一般水准的精灵使可以比拟的神威，质量简直天差地远。
「神人！结界马上要支撑不住了！」
菲雅娜扯开嗓子叫道。同时，直插在地板上的银质细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王之圣城〉的加持庇护一解除，热风立刻迎面煽来。
「……唔！神人，快来帮我……！」
克蕾儿高声喊叫。神人一鼓作气地跃上前去，接着——
「绝剑技第一式——紫电！」
寒光一闪，截断了扑袭克蕾儿的炽焰手臂。
「克蕾儿，辛苦了。你先退后吧。」
「……知道了。」
两人瞬间互换战斗位置，克蕾儿退居后备。
被一刀两断的炽焰之手随即修复再生，对神人发动攻势。
这只最强的炎精灵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神威，火候不足的攻击根本奈何不了它。
（只好用压倒性的力量，把它连同那扇虚空中敞开的〈门〉一口气破坏——）
正当他如此盘算时——
……神人，听我说……
脑中传来话语声。
（……蕾斯提亚？）
他一边弹开迎面袭来的火焰一边回问。
——以你现在的状态，想施展威力强大的决胜招式，根本是拿命开玩笑。
神人自己也了然于心；纵然体内有露比亚托付给自己的神威，但是身体已经遍体鳞伤，想施展最强的剑技，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话虽如此，想要收拾那家伙，为今之计只剩下使用最强的剑技一途。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只能赌一把了。）
——试着想象一下，最适合你的剑会是什么样子。
（……啊？）
——其实你又何须拘泥于与三年前完全相同的外型呢？
在蕾斯提亚的提点之下，神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还有这招！）
目前神人持有的精灵魔装，两柄都是需要用双手持用的大剑。
每次攻击的破坏力虽高，但相对的，反馈在肉身上的负担也相当沉重。
既然如此——
——圣剑小姐，你应该也没有异议吧？
——我是神人的剑，一切如神人所愿。
蕾斯提亚语带挑衅地询问，爱思特的剑身也忽明忽灭地做出回应。
（双剑……是吗？）
神人在心中描绘出昔日惯用的暗杀用短剑。
他把神威灌注到双手的刻印上，同时——
唤醒记忆中双剑的重量、外形、还有握在手中的平衡感。
（……就是这个！）
心中的意象具现成形，与之同时——
神人手上的双剑化为光之粒子，各自改变了模样。
两柄大型双手剑，幻化成了单手持用的小型单手剑。
（——这样的话，肯定没问题！）
神人以反手握住闪耀
黑白光芒的双剑，纵身跃出。
身体好轻盈，而且两手上的剑轻巧得仿佛没有重量。
神人劈斩熊熊燃烧的烈焰开道，并且一鼓作气地在楼层间冲锋陷阵。
〈连瓦汀〉伸出手掌，迸射出如骤雨般数不清的火炎球。
鲜红的火光瞬间占据视线，吞噬了神人。
神人不为所动，以更快的速度跃进烈火中。接着——
「双剑技——〈大蛇〉！」
利刃拖曳出黑白双色的剑芒，疾闪而过，把火炎球一个不落地劈斩弹开。
这是在〈教导院〉习得的暗杀技巧——由于隶属于邪剑技，因此葛雷沃丝叮嘱过神人不得使用。
——这下你要挨魔女的骂啰，神人。
「都什么时候了，哪管得了那么多——」
神人回应完蕾斯提亚调侃的语句，蹬步往前突进。
这时，眼看着〈连瓦汀〉就要再度发动下一波火炎球攻势——
「休想得逞！」
神人横扫劈斩漆黑的魔剑——〈贯穿真实之剑〉。
折射出幽暗光泽的剑身随即迸射出漆黑的雷光。
〈宣死暗雷〉——在三年前的〈精灵剑舞祭〉上，这招所向披靡的招式击退了许多敌手。
火炎球在〈连瓦汀〉的手掌中爆炸开来，震天价响的冲击撼动整个楼层。
「呜哦哦哦哦哦哦！」
神人迅速地穿梭冲过飞溅四散的瓦砾，蹬地跳跃，一口气拉近敌我距离。
（看我用这招收拾你——！）
他抡起灌注了最大级神威的双剑，同时挥砍劈落——
突然间，虚空中的裂缝扩大裂开了。
（这……!?）
另一条手臂从裂缝中蠢动着探了出来。
（……糟糕！来不及闪躲了！）
神人瞬间做出反应，他把双剑交叠成十字护在身前。
（——拜托了！你们一定要挺住啊！）
单手剑和双手持用的大剑相比，防御持久力大幅锐减；所以即便神人使用的是传说等级的魔剑和圣剑，也难保能不能完全抵御住最强的炎精灵的力量。
（要是没能熬过这招，我一定会化为焦炭——！）
这时候，延烧蔓延在整个楼层的火焰高墙忽然被劈出一道裂缝。
「——法兰格尔托流枪术·飞闪枪！」
挟带烈风的魔枪凿穿火焰高墙，射进炽焰之手与神人之间。
掷出此枪的人物是——
（——艾莉丝！）
神人腾在半空中，而他看到的，正是那位马尾造型的秀发在风中摇曳生姿的骑士少女。
凿刺在地面的魔枪蕴化出飓风，把神人的身体刮上半空中。
这是他的队友帮他制造出的——转眼即逝的喘息机会。
不过，这样便已足够了。
神人在半空中重新摆好架式，把体内狂暴窜流的神威凝聚在双剑剑身上。
接着——
「绝剑技·破之式——烈华螺旋剑舞·三十六连斩！」
辉煌的剑芒闪烁穿梭，把〈连瓦汀〉连同虚空中的〈门〉一起粉碎了。
◇
「呵呵呵……哈哈哈哈！有趣。风早神人，你这家伙真是有趣极了！」
这里是〈殁日圣堂〉最顶端的楼层，也就是方才禁锢克蕾儿的那处祭殿——
耶鲁法斯的魔女一边聚精会神地瞧着望远魔术水晶里的映像，一边自言自语地吃吃笑着。
「话说回来，露比亚·艾尔斯坦因那丫头都是因为施舍了那点愚蠢的温情，才会在最后功亏一篑。换作是我……肯定会把克蕾儿·露裘的心灵彻底抹煞得一干二净，再重新塑造出合乎我品味的〈暗之精灵姬〉啊——」
她接着语带嘲讽地扭曲着嘴唇说：
「真谢谢你哦，害我的大计失败……不过呢，这样也好。根据情况发展，搞不好会变得更有趣哩。嘻嘻……」
狡蛇般的眼睛，直定定地凝视着投映在水晶里的暗之魔剑上。
蕾斯提亚·阿修道尔。
她是暗之精灵王——莲·阿修道尔的意志，用来引导〈魔王〉觉醒的产物。
但是，眼前这个暗精灵，似乎正逐渐转变成某种不同的存在。
借用雪拉·卡恩姿态的那东西，傲然扬起嘴角笑道：
「风早神人……这盘棋就暂且算是你赢吧。既然公主都失败了，我也没义务继续陪你们看完这出余兴段子。」
她从怀中掏出镶刻有〈炼狱使徒〉队纹章的〈魔石〉。
接着在指尖上使劲一捏，〈魔石〉便应声迸裂，变成粉碎的石屑。
〈魔石〉毁坏后，〈传送〉的魔术随即发动；雪拉·卡恩的身躯亦化作光之粒子渐渐消失在虚空当中——
「嘻嘻……战争要爆发啰。这会是场规模超越昔日的魔王战争、甚至是蓝巴尔战争，人类世界未曾有过的大战哪。等着吧！」
◇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一记剑斩横扫过虚空。
炽热狂暴的火焰双臂，和空间里产生的裂缝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延烧在楼层中的轰天火柱也同时熄灭，现场霎时笼罩在寂静之中。
神人维持着手持双剑的姿势，翩然降落于地。
接着，他便膝盖一软，往地上颓倒下去。
「……呀！神人!?」「神人！」
克蕾儿和菲雅娜第一时间抢着赶上前去。
从另一边门扉现身的艾莉丝等人，也快步跑过来。
「神人！你不要紧吧!?」「神人同学！」
「……痛死我了……」
神人痛苦呻吟着抬起头，立即映入他视网膜的，是四张忧心忡忡的脸庞。
他听不清楚队友们在叫唤些什么，或许是听觉已然麻痹的缘故。
「……艾莉丝……琳丝蕾，幸好你们没事……」
神人无力挺起身体，只好仰卧着喃语。
不知是否手臂神经损伤，他现在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这都是施展歼灭精灵专用的绝剑技带来的反馈。
「你们……打倒……雪拉·卡恩了吗？」
他倾尽全力向两人挤出这句问话。
「没有——」
艾莉丝懊悔地摇摇头答道：
「被耶鲁法斯的魔女给溜了……正确地说，应该是对方放我们一马吧。若不是蕾奥拉阁下前来助阵，我俩此刻必然已败在那厮的魔精灵手下。」
「……是哦，蕾奥拉……她赶上了吗？」
方才在前一楼层交战之后，神人刻意不夺取蕾奥拉的〈魔石〉；不过向她提出了去支援正和雪拉·卡恩恶斗中的艾莉丝等人的要求。
蕾奥拉与神人虽站在敌对立场，但她仍旧信守承诺。
「那……蕾奥拉她人呢？」
神人勉强转着头，寻找着蕾奥拉的身影。
不过此时却不见她、和她使唤的魔龙的踪影。
「……蕾奥拉阁下她……退出决赛了。」
「退赛？」
「嗯嗯。以下是蕾奥拉阁下托我带给你的传言。」
艾莉丝点头应和，并从怀中掏出一颗〈魔石〉。
「我已倾尽全力与风早神人共谱剑舞，结果是我输了。我不愿再进行任何多余的决斗，以免玷污了你我之间那场最棒的剑舞——她是这么说的。」
「……这样啊。」
这种谢幕退场的行为，实在很符合她的个性。
神人打从心底对自己曾和她共谱剑舞一事，感到与有荣焉。
「……看样子克蕾儿也平安无事了呢。」
「……嗯嗯。各位……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对、对同队的伙伴伸出援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呀。」
「听你这么坦率地道谢，害我都失了方寸、不知怎么回你了啦。」
「该不会是因为头发放下来之后，使得个性也变了吧？」
「……讨、讨厌啦，你们在瞎说什么啦。」
克蕾儿闹别扭似地鼓胀了腮帮子。
而史卡雷特则在她脚边开心地摇晃着尾巴。
「……反正，终归一句……大家都平安没事就——呜哇……咕……！」
忽然间，一股烈火焚身似的剧痛蓦地窜流在神人全身上下。
心脏狂跳不止；肌肉也产生痉挛，仿佛是身体内部着火一样痛苦不堪。
「神人……你、你到底怎么了!?」
克蕾儿慌慌张张地搀扶住神人，让他坐起上半身。
「……热……身体好热……！」
「——无碍。这是〈凤凰之血〉产生的副作用。」
忽然，众人背后传来冷峻的说话声。
所有人不禁回头观望。
「姐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简单地说，就是支撑风早神人的肉体行动的火炎已经燃罄了；他用了对肉体负荷过于庞大、几近是削减生命的招
数，其反馈的痛楚会有多么强大，亦是意料中事——」
「这、这该怎么……！」
「无须挂心，我相信那个男人不会就这样死去。你们只须待〈魔王〉的力量被他完全压抑，再让菲雅娜去治愈他的肉体即可。」
「……你这家伙……自己来帮我治疗不就好了。我想肯定更有效率……」
神人忍耐着激痛，仍不忘反唇相讥一番。
「真不巧，我不擅长治疗。」
前任〈精灵姬〉不苟言笑地冷冷摇头答道。
「露比亚·艾尔斯坦因……」
一旁的艾莉丝举起魔枪，警戒地瞪视露比亚。
「你这家伙到底在阴谋策画些什么？」
「哦……这不是法兰格尔托家的千金吗？」
露比亚倚在石柱上，冷眼睥睨着艾莉丝。
「……艾莉丝，别这样。」
「神人？可、可她不是……？」
「……如今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战了；对无力抵抗的人动手，恐损了你骑士的名誉……」
「你说……她已无力再战？」
「……不错……残存在我体内的力量……似乎已经消灭了。」
露比亚说着，话语中还带有一丝嘲讽的口气。
方才从她双臂的咒装刻印涔涔渗出的鲜血，似乎也止住了。
「……竟然能斩断精灵使和精灵之间的契约——靠的是那把圣剑的力量吗？」
「从前曾经试验过一次啦。」
神人偎靠在克蕾儿怀里，点头承认。
刚才就算把〈连瓦汀〉暂时压制回去，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只要契约生成的羁绊还有效，它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索取露比亚的性命当祭品。
话虽如此，想打倒那家伙根本是异想天开的谬论；那种东西，绝非区区人类精灵使能奈何得了的对手。
所以神人才想出斩断联结在〈连瓦汀〉和露比亚之间的契约这个办法。
为成此事，需要〈歼魔圣剑〉——护界神·爱思特的力量。
她既为拥有最强等级抗魔术性能、能够吸收各种诅咒的魔剑，同时也是一把能解除各种诅咒的圣剑；而精灵使和精灵之间缔结的精灵契约，也算是一种诅咒。
从前，神人就曾以护界神·爱思特摧毁烙印在薇尔赛莉亚·伊娃心脏上的咒装刻印。不过当时破坏的并非她与精灵缔结的契约，而是让精灵陷入癫狂状态的咒装刻印而已。
（……看来，我这盘赌局下对筹码了哩。）
神人暗自对手中的圣剑昵语道：
（……爱思特，谢谢。你做得很好。）
——我是神人的爱剑，这是我应该做的。
——哎呀？圣剑小姐怎么自顾自地说起荒谬的妄想啦？
——神人正在对我谈话，暗精灵请闭上嘴巴。
（都说过几次了，别在我脑中拌嘴啦……）
神人按着太阳穴沉吟叫苦。
「契约被斩断了——」
克蕾儿恍然醒悟地开口说道：
「那么……它就不会再找上姐姐，要你当契约的代价了？」
「……嗯，理应如此——」
神人把视线焦点移向露比亚身上：
「我还有话要问你，哪能让你随便横死在这边啊。」
他认真地注视着露比亚的瞳孔。
「——不……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四年前，你在〈精灵王〉的祭殿究竟目睹了何物？」
「我看见了……」
露比亚的眼神，在虚空中游移了一瞬间。
在那瞬间，某种情感显现在她的脸上——而神人并没有漏看。
那是……无法掩饰的恐惧心理。
眼前的少女往日曾歼灭〈教导院〉，也与骸联盟、耶鲁法斯军方分庭抗礼；而且还是曾为前任〈精灵姬〉的人物。能让她如此恐惧的，究竟是何种物事？
沉默笼罩了数秒——
最后，露比亚终于启齿答道：
「——不该属于此世之异物。」
「不该属于此世的异物？」
「没错。恐怕……便是那东西让现今的〈精灵王〉沦入癫狂，亦即汝等称为精灵王的奇迹之现象的真实面目。」
「姐姐……你在说什么？听得我一头雾水呀……」
克蕾儿语带困惑地问道。
「我只要你们记住一件事——赋予〈精灵剑舞祭〉优胜者、那种超脱此世法则的奇迹……那绝不会是能成就汝等〈愿望〉的存在。」
「……此话怎说？」
神人刚开口提问——
便想起过去曾耳闻过的话。
——没有那么方便啦，精灵王的祝福并不像世间谣传的无所不能。
（这么说来……葛雷沃丝也说过一样的话。）
她也是曾经亲眼谒见过精灵王的人类之一。
（……〈精灵王〉的奇迹……吗？）
倘若此话出自市井百姓口中，神人必当不假他想地当作疯言疯语，抛诸脑后。
不过，眼前人——露比亚·艾尔斯坦因，可是昔日曾经直接侍奉过精灵王的〈精灵姬〉。
逼得她不得不罔顾自己的地位、责任、甚至不惜牺牲性命也要背叛精灵王的原因究竟是？
〈精灵王〉成了疯狂的王者？若此言不虚，那么——
「但是，如今魔王觉醒大计已败，一切为时已晚。」
语毕，露比亚从军装袖子里掏出某样物事，扔给神人。
神人反射性地伸手接住。
「……这是？」
露比亚扔给自己的，正是一枚闪着赤色光芒的〈魔石〉。
「亲眼去见证真相吧。」
「露比亚!?等……等等！」「姐姐！」
两人同时察觉她的心思，只可惜——来不及了。
〈魔石〉离身后，转移魔术随即发动。
「姐姐！等等……姐姐……！」
克蕾儿的喊叫声空虚地回荡在楼层中。
「……姐姐。」
沉默降临在现场。
过了半晌——
「……这下子，连〈炼狱使徒〉的指挥官也下台一鞠躬了。」
神人俯望手中的〈魔石〉，低声嘟嚷道。
穆亚·亚兰诗多退赛后行踪不明，莉莉·弗雷姆则败于蕾奥拉手中。
而蕾奥拉又凭借自己的意愿退赛。
「算起来，主将级的选手剩下耶鲁法斯的魔女，还有〈圣灵骑士团〉的露米娜丝吧——」
此时距离〈精灵剑舞祭〉决赛限制时间结束，还有十几个小时。
望眼看去，倾倒毁坏的石墙外，夕阳已半斜。
就在此时，忽然间——
「唔？怎么回事!?」
「呀啊……这怎么了呀？」
艾莉丝和琳丝蕾惊愕得发出娇鸣。
不为什么，只因两人脚边无预警地冒出了光芒耀眼的魔术方阵。
「这……这不是转移的魔术吗？……呀啊！」
「怎、怎么搞的啊!?」
神人等人的身边也出现了相同的魔术方阵。
接着——
「……哇!?」
眩目的闪光占据了视线。
◇
一整片白色在瞳孔中渲染开来。
强烈的晕眩感蓦地袭来，令人霎时失了五感。
睁开眼睛后——
首先闯进视网膜里的，是纯白色的天花板。
「……这里是？」
神人如陷五里雾中，愣愣地想从硬邦邦的地板上坐起身来。
「痛死我了——！」
「啊……不可以唷！您这么急着坐起来会……」
耳畔传来女孩娇柔的说话声。
那不是克蕾儿等人的声音，不过——神人总觉得自己曾经听过。
（没记错的话，这声音应该是……）
他微一蹙眉，只转动视线观察四方。
接着——
「……您……您没事吧？」
窥探神人表情反应的，是一位身穿鲜红仪式装束的姬巫女。
丰盈乌黑的秀发披散在鬓边，一双眼眸像小动物般羞涩胆怯。
「啊！你是……！」
回忆苏醒了。
眼前人正是被遴选为〈灾祸的精灵姬〉后继者，担任〈火之精灵姬〉一职的姬巫女。
蕊荷·阿尔米娜。
「……蕊荷，你怎么会在这里？……话说回来，这里是哪里啊？」
神人脑筋打结地问道。
另一方面，〈精灵姬〉少女则温柔地嫣然微笑——
「请您先冷静一下，各位选手已经回到〈浮空岛〉拉古纳·逸世啰。」
——说出这番令人震撼不已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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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人曾看过这物品。
那大概是距今两个月前的事。
眼前的坠子，和神人转进学院那天克蕾儿拿给他看的坠链如出一辙。
那是镶雕有以狮子为意象的图纹——亦即艾尔斯坦因家家徽的坠链。
露比亚把它抛给神人。
「……你这是在做什么？」
「希望你能——帮我把它转交给妹妹。」
神人耸耸肩膀回复：
「别跟我玩交代遗言那一套。你要是死了，克蕾儿会很伤心。我啊……已经不想再看到那家伙沮丧难过的样子了。」
「……」
「——露比亚，你给我听好。我就是赌气也要保住你这条命！」
神人斩钉截铁地宣言道。反观露比亚——
她嚙紧了嫩樱色的唇瓣说：
「——你这个人，果然……是傻子。」
语毕，她轻轻地触碰了神人的手臂。
霎时——
（唔……!?怎么搞的!?）
灼热的火焰在神人全身上下窜流奔腾。
好烫。心脏像熔炉一样灼烧着，血液也跟着沸腾。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叫〈凤凰之血〉——是只有最高位的姬巫女才能获准咏唱的治愈魔术。」
「治愈魔术……？」
神人讶异地嘟嚷道。
「治愈魔术应该对我无效——」
「神人，这招〈凤凰之血〉并不是圣属性的精灵魔术哦。」
菲雅娜摇首解释：
「这是火属性魔术中独一无二、唯一属于治愈系统的魔术。」
「火属性的治愈魔术……」
露比亚从指尖把灼热的炎流源源灌入神人体内。
「这招……真的行得通吗？」
先前被露比亚烙上刻印魔术的情景再度浮现在神人脑海中。
不似当时，现在并没有感到那种剧痛——
「可以。这是〈精灵姬〉专属的正统魔术，只是和一般的治愈魔术之间有着若干微妙的差异而已。」
「……你是〈魔王〉的后继者，也是唯一能够击毙〈精灵王〉的存在。我不能……让你在此丧命……」
露比亚把手指从神人手臂上挪开，接着——
「……家妹……就拜托你了。」
她以沙哑细微的嗓音低语。
说完，她便双膝一软，直接颓倒在地。
「……知道了，包在我身上。」
神人沉着地点头答应。
炼狱之火在他体内狂暴肆虐，神人努力了许久，才控制住这股几近失控状态的神威。
在他把神威凝聚到双手的瞬间，双剑剑身便立刻回复绚烂夺目的光芒。
（全大陆最强的〈精灵姬〉的神威……竟然这么强大……！）
几乎遮蔽视线的强烈光辉，让神人惊叹地愣住了。
这根本不是一般水准的精灵使可以比拟的神威，质量简直天差地远。
「神人！结界马上要支撑不住了！」
菲雅娜扯开嗓子叫道。同时，直插在地板上的银质细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王之圣城〉的加持庇护一解除，热风立刻迎面煽来。
「……唔！神人，快来帮我……！」
克蕾儿高声喊叫。神人一鼓作气地跃上前去，接着——
「绝剑技第一式——紫电！」
寒光一闪，截断了扑袭克蕾儿的炽焰手臂。
「克蕾儿，辛苦了。你先退后吧。」
「……知道了。」
两人瞬间互换战斗位置，克蕾儿退居后备。
被一刀两断的炽焰之手随即修复再生，对神人发动攻势。
这只最强的炎精灵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神威，火候不足的攻击根本奈何不了它。
（只好用压倒性的力量，把它连同那扇虚空中敞开的〈门〉一口气破坏——）
正当他如此盘算时——
……神人，听我说……
脑中传来话语声。
（……蕾斯提亚？）
他一边弹开迎面袭来的火焰一边回问。
——以你现在的状态，想施展威力强大的决胜招式，根本是拿命开玩笑。
神人自己也了然于心；纵然体内有露比亚托付给自己的神威，但是身体已经遍体鳞伤，想施展最强的剑技，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话虽如此，想要收拾那家伙，为今之计只剩下使用最强的剑技一途。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只能赌一把了。）
——试着想象一下，最适合你的剑会是什么样子。
（……啊？）
——其实你又何须拘泥于与三年前完全相同的外型呢？
在蕾斯提亚的提点之下，神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还有这招！）
目前神人持有的精灵魔装，两柄都是需要用双手持用的大剑。
每次攻击的破坏力虽高，但相对的，反馈在肉身上的负担也相当沉重。
既然如此——
——圣剑小姐，你应该也没有异议吧？
——我是神人的剑，一切如神人所愿。
蕾斯提亚语带挑衅地询问，爱思特的剑身也忽明忽灭地做出回应。
（双剑……是吗？）
神人在心中描绘出昔日惯用的暗杀用短剑。
他把神威灌注到双手的刻印上，同时——
唤醒记忆中双剑的重量、外形、还有握在手中的平衡感。
（……就是这个！）
心中的意象具现成形，与之同时——
神人手上的双剑化为光之粒子，各自改变了模样。
两柄大型双手剑，幻化成了单手持用的小型单手剑。
（——这样的话，肯定没问题！）
神人以反手握住闪耀
黑白光芒的双剑，纵身跃出。
身体好轻盈，而且两手上的剑轻巧得仿佛没有重量。
神人劈斩熊熊燃烧的烈焰开道，并且一鼓作气地在楼层间冲锋陷阵。
〈连瓦汀〉伸出手掌，迸射出如骤雨般数不清的火炎球。
鲜红的火光瞬间占据视线，吞噬了神人。
神人不为所动，以更快的速度跃进烈火中。接着——
「双剑技——〈大蛇〉！」
利刃拖曳出黑白双色的剑芒，疾闪而过，把火炎球一个不落地劈斩弹开。
这是在〈教导院〉习得的暗杀技巧——由于隶属于邪剑技，因此葛雷沃丝叮嘱过神人不得使用。
——这下你要挨魔女的骂啰，神人。
「都什么时候了，哪管得了那么多——」
神人回应完蕾斯提亚调侃的语句，蹬步往前突进。
这时，眼看着〈连瓦汀〉就要再度发动下一波火炎球攻势——
「休想得逞！」
神人横扫劈斩漆黑的魔剑——〈贯穿真实之剑〉。
折射出幽暗光泽的剑身随即迸射出漆黑的雷光。
〈宣死暗雷〉——在三年前的〈精灵剑舞祭〉上，这招所向披靡的招式击退了许多敌手。
火炎球在〈连瓦汀〉的手掌中爆炸开来，震天价响的冲击撼动整个楼层。
「呜哦哦哦哦哦哦！」
神人迅速地穿梭冲过飞溅四散的瓦砾，蹬地跳跃，一口气拉近敌我距离。
（看我用这招收拾你——！）
他抡起灌注了最大级神威的双剑，同时挥砍劈落——
突然间，虚空中的裂缝扩大裂开了。
（这……!?）
另一条手臂从裂缝中蠢动着探了出来。
（……糟糕！来不及闪躲了！）
神人瞬间做出反应，他把双剑交叠成十字护在身前。
（——拜托了！你们一定要挺住啊！）
单手剑和双手持用的大剑相比，防御持久力大幅锐减；所以即便神人使用的是传说等级的魔剑和圣剑，也难保能不能完全抵御住最强的炎精灵的力量。
（要是没能熬过这招，我一定会化为焦炭——！）
这时候，延烧蔓延在整个楼层的火焰高墙忽然被劈出一道裂缝。
「——法兰格尔托流枪术·飞闪枪！」
挟带烈风的魔枪凿穿火焰高墙，射进炽焰之手与神人之间。
掷出此枪的人物是——
（——艾莉丝！）
神人腾在半空中，而他看到的，正是那位马尾造型的秀发在风中摇曳生姿的骑士少女。
凿刺在地面的魔枪蕴化出飓风，把神人的身体刮上半空中。
这是他的队友帮他制造出的——转眼即逝的喘息机会。
不过，这样便已足够了。
神人在半空中重新摆好架式，把体内狂暴窜流的神威凝聚在双剑剑身上。
接着——
「绝剑技·破之式——烈华螺旋剑舞·三十六连斩！」
辉煌的剑芒闪烁穿梭，把〈连瓦汀〉连同虚空中的〈门〉一起粉碎了。
◇
「呵呵呵……哈哈哈哈！有趣。风早神人，你这家伙真是有趣极了！」
这里是〈殁日圣堂〉最顶端的楼层，也就是方才禁锢克蕾儿的那处祭殿——
耶鲁法斯的魔女一边聚精会神地瞧着望远魔术水晶里的映像，一边自言自语地吃吃笑着。
「话说回来，露比亚·艾尔斯坦因那丫头都是因为施舍了那点愚蠢的温情，才会在最后功亏一篑。换作是我……肯定会把克蕾儿·露裘的心灵彻底抹煞得一干二净，再重新塑造出合乎我品味的〈暗之精灵姬〉啊——」
她接着语带嘲讽地扭曲着嘴唇说：
「真谢谢你哦，害我的大计失败……不过呢，这样也好。根据情况发展，搞不好会变得更有趣哩。嘻嘻……」
狡蛇般的眼睛，直定定地凝视着投映在水晶里的暗之魔剑上。
蕾斯提亚·阿修道尔。
她是暗之精灵王——莲·阿修道尔的意志，用来引导〈魔王〉觉醒的产物。
但是，眼前这个暗精灵，似乎正逐渐转变成某种不同的存在。
借用雪拉·卡恩姿态的那东西，傲然扬起嘴角笑道：
「风早神人……这盘棋就暂且算是你赢吧。既然公主都失败了，我也没义务继续陪你们看完这出余兴段子。」
她从怀中掏出镶刻有〈炼狱使徒〉队纹章的〈魔石〉。
接着在指尖上使劲一捏，〈魔石〉便应声迸裂，变成粉碎的石屑。
〈魔石〉毁坏后，〈传送〉的魔术随即发动；雪拉·卡恩的身躯亦化作光之粒子渐渐消失在虚空当中——
「嘻嘻……战争要爆发啰。这会是场规模超越昔日的魔王战争、甚至是蓝巴尔战争，人类世界未曾有过的大战哪。等着吧！」
◇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一记剑斩横扫过虚空。
炽热狂暴的火焰双臂，和空间里产生的裂缝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延烧在楼层中的轰天火柱也同时熄灭，现场霎时笼罩在寂静之中。
神人维持着手持双剑的姿势，翩然降落于地。
接着，他便膝盖一软，往地上颓倒下去。
「……呀！神人!?」「神人！」
克蕾儿和菲雅娜第一时间抢着赶上前去。
从另一边门扉现身的艾莉丝等人，也快步跑过来。
「神人！你不要紧吧!?」「神人同学！」
「……痛死我了……」
神人痛苦呻吟着抬起头，立即映入他视网膜的，是四张忧心忡忡的脸庞。
他听不清楚队友们在叫唤些什么，或许是听觉已然麻痹的缘故。
「……艾莉丝……琳丝蕾，幸好你们没事……」
神人无力挺起身体，只好仰卧着喃语。
不知是否手臂神经损伤，他现在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这都是施展歼灭精灵专用的绝剑技带来的反馈。
「你们……打倒……雪拉·卡恩了吗？」
他倾尽全力向两人挤出这句问话。
「没有——」
艾莉丝懊悔地摇摇头答道：
「被耶鲁法斯的魔女给溜了……正确地说，应该是对方放我们一马吧。若不是蕾奥拉阁下前来助阵，我俩此刻必然已败在那厮的魔精灵手下。」
「……是哦，蕾奥拉……她赶上了吗？」
方才在前一楼层交战之后，神人刻意不夺取蕾奥拉的〈魔石〉；不过向她提出了去支援正和雪拉·卡恩恶斗中的艾莉丝等人的要求。
蕾奥拉与神人虽站在敌对立场，但她仍旧信守承诺。
「那……蕾奥拉她人呢？」
神人勉强转着头，寻找着蕾奥拉的身影。
不过此时却不见她、和她使唤的魔龙的踪影。
「……蕾奥拉阁下她……退出决赛了。」
「退赛？」
「嗯嗯。以下是蕾奥拉阁下托我带给你的传言。」
艾莉丝点头应和，并从怀中掏出一颗〈魔石〉。
「我已倾尽全力与风早神人共谱剑舞，结果是我输了。我不愿再进行任何多余的决斗，以免玷污了你我之间那场最棒的剑舞——她是这么说的。」
「……这样啊。」
这种谢幕退场的行为，实在很符合她的个性。
神人打从心底对自己曾和她共谱剑舞一事，感到与有荣焉。
「……看样子克蕾儿也平安无事了呢。」
「……嗯嗯。各位……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对、对同队的伙伴伸出援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呀。」
「听你这么坦率地道谢，害我都失了方寸、不知怎么回你了啦。」
「该不会是因为头发放下来之后，使得个性也变了吧？」
「……讨、讨厌啦，你们在瞎说什么啦。」
克蕾儿闹别扭似地鼓胀了腮帮子。
而史卡雷特则在她脚边开心地摇晃着尾巴。
「……反正，终归一句……大家都平安没事就——呜哇……咕……！」
忽然间，一股烈火焚身似的剧痛蓦地窜流在神人全身上下。
心脏狂跳不止；肌肉也产生痉挛，仿佛是身体内部着火一样痛苦不堪。
「神人……你、你到底怎么了!?」
克蕾儿慌慌张张地搀扶住神人，让他坐起上半身。
「……热……身体好热……！」
「——无碍。这是〈凤凰之血〉产生的副作用。」
忽然，众人背后传来冷峻的说话声。
所有人不禁回头观望。
「姐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简单地说，就是支撑风早神人的肉体行动的火炎已经燃罄了；他用了对肉体负荷过于庞大、几近是削减生命的招
数，其反馈的痛楚会有多么强大，亦是意料中事——」
「这、这该怎么……！」
「无须挂心，我相信那个男人不会就这样死去。你们只须待〈魔王〉的力量被他完全压抑，再让菲雅娜去治愈他的肉体即可。」
「……你这家伙……自己来帮我治疗不就好了。我想肯定更有效率……」
神人忍耐着激痛，仍不忘反唇相讥一番。
「真不巧，我不擅长治疗。」
前任〈精灵姬〉不苟言笑地冷冷摇头答道。
「露比亚·艾尔斯坦因……」
一旁的艾莉丝举起魔枪，警戒地瞪视露比亚。
「你这家伙到底在阴谋策画些什么？」
「哦……这不是法兰格尔托家的千金吗？」
露比亚倚在石柱上，冷眼睥睨着艾莉丝。
「……艾莉丝，别这样。」
「神人？可、可她不是……？」
「……如今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战了；对无力抵抗的人动手，恐损了你骑士的名誉……」
「你说……她已无力再战？」
「……不错……残存在我体内的力量……似乎已经消灭了。」
露比亚说着，话语中还带有一丝嘲讽的口气。
方才从她双臂的咒装刻印涔涔渗出的鲜血，似乎也止住了。
「……竟然能斩断精灵使和精灵之间的契约——靠的是那把圣剑的力量吗？」
「从前曾经试验过一次啦。」
神人偎靠在克蕾儿怀里，点头承认。
刚才就算把〈连瓦汀〉暂时压制回去，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只要契约生成的羁绊还有效，它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索取露比亚的性命当祭品。
话虽如此，想打倒那家伙根本是异想天开的谬论；那种东西，绝非区区人类精灵使能奈何得了的对手。
所以神人才想出斩断联结在〈连瓦汀〉和露比亚之间的契约这个办法。
为成此事，需要〈歼魔圣剑〉——护界神·爱思特的力量。
她既为拥有最强等级抗魔术性能、能够吸收各种诅咒的魔剑，同时也是一把能解除各种诅咒的圣剑；而精灵使和精灵之间缔结的精灵契约，也算是一种诅咒。
从前，神人就曾以护界神·爱思特摧毁烙印在薇尔赛莉亚·伊娃心脏上的咒装刻印。不过当时破坏的并非她与精灵缔结的契约，而是让精灵陷入癫狂状态的咒装刻印而已。
（……看来，我这盘赌局下对筹码了哩。）
神人暗自对手中的圣剑昵语道：
（……爱思特，谢谢。你做得很好。）
——我是神人的爱剑，这是我应该做的。
——哎呀？圣剑小姐怎么自顾自地说起荒谬的妄想啦？
——神人正在对我谈话，暗精灵请闭上嘴巴。
（都说过几次了，别在我脑中拌嘴啦……）
神人按着太阳穴沉吟叫苦。
「契约被斩断了——」
克蕾儿恍然醒悟地开口说道：
「那么……它就不会再找上姐姐，要你当契约的代价了？」
「……嗯，理应如此——」
神人把视线焦点移向露比亚身上：
「我还有话要问你，哪能让你随便横死在这边啊。」
他认真地注视着露比亚的瞳孔。
「——不……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四年前，你在〈精灵王〉的祭殿究竟目睹了何物？」
「我看见了……」
露比亚的眼神，在虚空中游移了一瞬间。
在那瞬间，某种情感显现在她的脸上——而神人并没有漏看。
那是……无法掩饰的恐惧心理。
眼前的少女往日曾歼灭〈教导院〉，也与骸联盟、耶鲁法斯军方分庭抗礼；而且还是曾为前任〈精灵姬〉的人物。能让她如此恐惧的，究竟是何种物事？
沉默笼罩了数秒——
最后，露比亚终于启齿答道：
「——不该属于此世之异物。」
「不该属于此世的异物？」
「没错。恐怕……便是那东西让现今的〈精灵王〉沦入癫狂，亦即汝等称为精灵王的奇迹之现象的真实面目。」
「姐姐……你在说什么？听得我一头雾水呀……」
克蕾儿语带困惑地问道。
「我只要你们记住一件事——赋予〈精灵剑舞祭〉优胜者、那种超脱此世法则的奇迹……那绝不会是能成就汝等〈愿望〉的存在。」
「……此话怎说？」
神人刚开口提问——
便想起过去曾耳闻过的话。
——没有那么方便啦，精灵王的祝福并不像世间谣传的无所不能。
（这么说来……葛雷沃丝也说过一样的话。）
她也是曾经亲眼谒见过精灵王的人类之一。
（……〈精灵王〉的奇迹……吗？）
倘若此话出自市井百姓口中，神人必当不假他想地当作疯言疯语，抛诸脑后。
不过，眼前人——露比亚·艾尔斯坦因，可是昔日曾经直接侍奉过精灵王的〈精灵姬〉。
逼得她不得不罔顾自己的地位、责任、甚至不惜牺牲性命也要背叛精灵王的原因究竟是？
〈精灵王〉成了疯狂的王者？若此言不虚，那么——
「但是，如今魔王觉醒大计已败，一切为时已晚。」
语毕，露比亚从军装袖子里掏出某样物事，扔给神人。
神人反射性地伸手接住。
「……这是？」
露比亚扔给自己的，正是一枚闪着赤色光芒的〈魔石〉。
「亲眼去见证真相吧。」
「露比亚!?等……等等！」「姐姐！」
两人同时察觉她的心思，只可惜——来不及了。
〈魔石〉离身后，转移魔术随即发动。
「姐姐！等等……姐姐……！」
克蕾儿的喊叫声空虚地回荡在楼层中。
「……姐姐。」
沉默降临在现场。
过了半晌——
「……这下子，连〈炼狱使徒〉的指挥官也下台一鞠躬了。」
神人俯望手中的〈魔石〉，低声嘟嚷道。
穆亚·亚兰诗多退赛后行踪不明，莉莉·弗雷姆则败于蕾奥拉手中。
而蕾奥拉又凭借自己的意愿退赛。
「算起来，主将级的选手剩下耶鲁法斯的魔女，还有〈圣灵骑士团〉的露米娜丝吧——」
此时距离〈精灵剑舞祭〉决赛限制时间结束，还有十几个小时。
望眼看去，倾倒毁坏的石墙外，夕阳已半斜。
就在此时，忽然间——
「唔？怎么回事!?」
「呀啊……这怎么了呀？」
艾莉丝和琳丝蕾惊愕得发出娇鸣。
不为什么，只因两人脚边无预警地冒出了光芒耀眼的魔术方阵。
「这……这不是转移的魔术吗？……呀啊！」
「怎、怎么搞的啊!?」
神人等人的身边也出现了相同的魔术方阵。
接着——
「……哇!?」
眩目的闪光占据了视线。
◇
一整片白色在瞳孔中渲染开来。
强烈的晕眩感蓦地袭来，令人霎时失了五感。
睁开眼睛后——
首先闯进视网膜里的，是纯白色的天花板。
「……这里是？」
神人如陷五里雾中，愣愣地想从硬邦邦的地板上坐起身来。
「痛死我了——！」
「啊……不可以唷！您这么急着坐起来会……」
耳畔传来女孩娇柔的说话声。
那不是克蕾儿等人的声音，不过——神人总觉得自己曾经听过。
（没记错的话，这声音应该是……）
他微一蹙眉，只转动视线观察四方。
接着——
「……您……您没事吧？」
窥探神人表情反应的，是一位身穿鲜红仪式装束的姬巫女。
丰盈乌黑的秀发披散在鬓边，一双眼眸像小动物般羞涩胆怯。
「啊！你是……！」
回忆苏醒了。
眼前人正是被遴选为〈灾祸的精灵姬〉后继者，担任〈火之精灵姬〉一职的姬巫女。
蕊荷·阿尔米娜。
「……蕊荷，你怎么会在这里？……话说回来，这里是哪里啊？」
神人脑筋打结地问道。
另一方面，〈精灵姬〉少女则温柔地嫣然微笑——
「请您先冷静一下，各位选手已经回到〈浮空岛〉拉古纳·逸世啰。」
——说出这番令人震撼不已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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