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使_白山梦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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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使

  平顶山村老君庙的山墙边,明心堂的旗子,在初冬的寒风中猎猎飞舞。

  平顶山惨案中,日本兵把平顶山居民的房子全部泼上汽油点着,整个平顶山村全烧了,就剩下一座老君庙。

  惨案中的幸存者,有亲的投亲,没亲的就在老君庙的边上临时搭建的一片臭油房里挤着,因为材料不全,臭油房还没有一间是四壁齐全的。抚顺的矿工,本地人不多,只有约20%,其余大多是从关里来讨生活的山东人,挤在这些臭油房里的,都是些最可怜的人,或是无亲可靠,或虽有亲但伤重残废无法去投亲,其中还有不少因伤口感染已经病得奄奄一息,那些父母双亡本身又有伤残没人领养的小孩子,更是瘦得皮包骨头。

  事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之前也有慈善团体来赈济过,给无家可归又伤重的灾民搭了那些臭油房,所以不只是平顶山村,粟家沟和千金堡的部分幸存者也都集中在了这里,男女老少有上百人。

  不远处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新坟头,这不是惨案中惨死民众的坟,而是惨案后幸存者的坟,别说没碑牌了,有些坟包随意得连死者的脚都还露在外头,这半个多月里,不少惨案中的幸存者,因为伤势过重,无钱医治而死去了。

  依着老君庙的山墙,木桩子支起几块油布,就是明心堂的临时救济所了,一张破条几,就是工作台了,上头有西医史密斯带来装医疗器械的大大小小的铝盒子、装药水药品的各种玻璃瓶子,也有中医王朝宗带来装成药的各种瓶瓶罐罐,两人一起在台边忙活的时候都报怨对方的东西占地方,让自己扒拉不开;几块石头架起一扇烧得半炭化的门板,上头铺一块油布,就是史密斯的“手术床”了,一张少了条腿的四方桌,配上两个圆木墩子,就是王朝宗给人号脉开方子的“诊台”了。

  条件简陋,伤患多,整个救济所充满了消毒药水味、中药味和病人伤口的血腥味腐臭味,明心堂的人,各个忙得不可开交。

  除了施医赠药,也施粥,石头垒的灶上支一口大锅,里头煮着小米粥,既是给灾民的布施,也是明心堂赈济人员的“午饭”。边上还有几个小灶,煮开水煮器械煮抹布。从垒灶拾柴到分粥布施,林有一个人全包了,还要帮史密斯蒸煮消毒器械,给需要清洗伤口的人烧开水,把林有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志远倒是叫胖子来帮他的忙,林有却吩咐胖子:“你去帮哥儿!招子放亮了,哥儿有日子没吃盐,身上可没多少力气,别让哥儿再背人,他腰已经闪了!”

  上午的时候,志远把一个已经自己走不动路的病人从臭油房那边背过来救济所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那病人没事,可志远闪到了腰。

  粥布施过一遍,已经是正午了,林有把煮粥的大灶熄了火,招呼大家吃粥,把在沸水里的煮过的器械给史密斯送过去,然后瞅了个空,盛了一碗小米粥,端给志远。

  “哥儿……”林有温和的叫着。

  志远正在手术台边上,蹲在地上,帮一个才被史密斯将断腿创口清腐排脓后的老头重新包扎伤口,回头见林有端着个碗在他身后,就向史密斯一呶嘴:“吃的东西先给朝宗和史密斯先生端过去,他们是大夫,今天最累最要紧的是他们!”

  明心堂的人,能放下手头活计的,已经去盛小米粥喝了,忙了一早上,水都来不及喝一口,是真的又饿又渴,而王朝宗和史密斯,手头都还有病人,都还在忙着。

  王朝宗一扭头:“哥儿,你先吃!忙完这个可不许你再忙活了,闪了腰还这么折腾!”

  另一边的史密斯也响应:“是啊,赶紧吃东西然后休息,你现在也是病人!”

  志远只觉得身子一轻,人已经被一个强大的力道温柔带起,扭头看向身后将他半抱拖起来的林有:“你干啥啊?”

  林有微微一笑:“听大夫的……”

  林有一个眼色,胖子便过来,帮那老头继续包扎,而大鱼则过来从林有手里接过碗,然后两人一起把志远搀扶到墙边,大鱼拿过一个草垫,林有扶志远靠着个箱包在草垫上坐下,一脸的心疼:“哥儿,闪了腰真的要少动,这会子没地方让你躺下,你就靠着这个坐着吧,靠着好歹能借些力,不然会越抽越紧。”

  志远喝了一碗小米粥,由王朝宗帮他在腰部推拿了一会,就说好多了,再不肯休息,捂着腰眼子,就又上前忙活开了。

  这一天,光是因为肢端坏死要锯手锯脚的,就有四个……

  志远说服他们,安慰他们,没了手脚,可保住了命……

  忙到下午,带来的麻醉药,就已经用尽了。

  可还有不少已经伤口感染的灾民,需要尽快处置。

  有个才十四岁的男孩,惨案发生时因为双手去抓握日本兵的捅向他的刺刀,十个手指头全被刺刀切掉了,伤口清创时痛得打滚,惨嚎如狼,两个人都按他不住,才清了两个指头,就已经踢了史密斯好几脚,到后来更是狂蹬乱踢,帮忙在边上安慰他的志远也挨了好几下。

  做完了这个,史密斯很快又投入到下一个手术中,聚精会神的清创、缝合,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张望。

  之前被抬开到他的右边,那个一直痛得惨嚎如狼且用恶毒脏话骂人的暴躁少年,怎么没了声音?

  史密斯看到,那个少年坐在地上,举着包着雪白纱布的双手,而他的身前,明心堂主杜志远蹲着,端着个碗,一边细心的一勺一勺的喂糊糊给那少年吃,一边低声的和那少年说着什么,大约是志远的宽慰话极能抚慰人心,史密斯看到那少年眼里含泪,满眼的感激和愧色,还不时对着志远点头,和志远悄声的说话。

  史密斯知道他此时必须专注于眼前的手术,天就要黑了,还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他手术呢!

  可他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转头,看向志远和那个少年。

  刚才他挨了踢骂时,天天诵诫“爱人如已”的他,都差点忍不住想要打骂那个少年。

  志远挨的踢决不比他少,志远不但是此次赈济出钱又出力的“堂主”,还是个“病人”,看得出来他腰上的扭伤严重,感觉整个人的背部都是抽紧的,可他还是那么的耐心,喂食的动作那么轻柔,眼神那么的真挚……

  史密斯忽然就心酸眼热,这善良和温情和一幕,画面实在太美。

  史密斯回过头,他知道,他不能再看了,他得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继续工作前,史密斯看一眼身边给他帮忙的大鱼等几个人,带着感情道:“你们的哥儿,上一辈子,一定是个天使……”

  忙到快半夜,才算把要即日就得处理的伤患病人处理完,史密斯连晚饭都不吃,往地上一躺,摊个大字就睡着了。

  每个人的感觉都差不多,就是快累散架了。

  夜深了,随志远来平顶山的人,大都在点起的篝火边睡下了,可还有几个人没睡。

  王志军还没睡,抚顺地界有抗日军,有日本兵,还有土匪山林队,会出什么事还真不好说,晚上不能没有人守夜。和王志军一样心思的还有大鱼,主动和王志军说,这一晚,就由他们两个人轮流守夜。

  志远也还没有睡,坐在木墩子上,借着桌上风灯的光,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他答应李纯,要将收集到的证言证词和幸存者回忆的事件经过记录下来。怕万一被日特检查看到惹出麻烦,还不能明着写,很多地方都得用特定的符号代替,回家后再译出来给李纯。

  林有也还没有睡,因为,需要他照顾的哥儿还没有睡。

  虽然头上和侧面都有油布封挡,也点了篝火,可从油布缝隙里漏过来的小贼风,还是吹得人直缩脖,林有可是有备而来,这回来平顶山,他为志远背了张厚实的俄国花毯子。

  可那张花毯子,现在盖在篝火边睡着的几个人身上,其中就有史密斯。志远说人家一个外国人,为救人忙得晚饭不吃就倒头睡了,人是咱请来的,咱不能把人家冻出病来。

  林有往志远手里塞一杯热水:“哥儿喝点热的,不喝就暖暖手……”,又温言相劝:“哥儿早点睡吧,躺下来,我给哥儿抹药油松松腰……”

  “嗯!”志远轻声应着,左手把杯子搂在身前的桌面上取暖,可右手还是在本子上画着什么。

  林有默默的站了一会,脱下自己的夹衣,给志远披在肩上。

  志远马上就停了笔,要把衣服还给林有:“有哥,小心着凉!你拿回去!”

  林有按着志远的手,不让他拿下肩上的衣服:“哥儿你披着!一会哥儿睡时,这个也得盖在身上!”

  正好王志军巡视周边一圈回来,也小声劝志远:“哥儿披着吧,我们要受了寒,大不了一碗姜汤的事,你要受了寒,可是丹毒上亢,现在药还不地道……”

  原来海山给志远配的丸药,剩下不多了,浑河堡那边,已经断了来源,剩下的药可就金贵了,一部分被掺着吃以过渡,一部分被留起,备紧急时用。现在志远每天吃的药,是王元明父子为他配制的,虽掺着部分旧药,可还是有不好的苗头出来,就是志远受不住新药的寒性,夜晚常常寒咳。

  这种情况下,当然更受不得寒!

  志远只好披着,在本子上画了个房子的平面示意图,吩咐王志军次日对臭油房前的一块空地进行丈量和定位。

  “哥儿,你这是……想帮灾民们盖瓦房?”王志军问。

  “嗯,臭油房冬冷夏闷不说,你看他们那臭油房,哪里能过得了冬天啊!”

  志远指着本子上的示意图:“两排,共十间,每间都一样,对面炕,一间可以住10-15人。我估摸着,加上置办衣服被褥,还有买过冬粮,至少也得2000多块钱。”

  王志军皱眉:“可是,我们明天就回去了啊,而且,这回出来,手头紧,也没这笔钱啊。”

  按计划,明心堂此行,施医赠药之外,也会分发些粮食给灾民,但并没有计划要给灾民盖房子。

  志远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钱,我们回去想办法!”

  第二天,分发粮食后,撤场前,志远对灾民们许诺,过个几天,明心堂还会再派人来,抢在下大雪前,帮他们盖好大瓦房,让他们能熬过这个冬天,真正的活下去。

  灾民们对明心堂,感激不尽。

  林有他们谁也没想到,哥儿的这个许诺,惹出了一个**烦,搞得哥儿的大毛衣服,都进了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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