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真正的蚕_白山梦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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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真正的蚕

  蚕头不但给志远留了灯,还把志远遗失多日的字典也找了给他,志远真是喜出望外。

  想起刚才害不害蚕头的纠结,志远一时颇有感触,亏得那一念之仁。

  与人为善,确实让人收获良多,你好好待人家,人家就会好好待你了。

  志远已经很久没读书写字了,灯下翻开字典,一双眼就粘在了字典上,不舍得离开。

  有人视读书为苦差,志远却是从小喜欢读书。

  读书,为他赢得很多的赞誉,让他有成就感,最早是老杜头和三江好的军师,当他朗朗背诵三字经、千字文时,他们的脸上笑开了花,啧啧有声的对他的聪明表示惊叹,志远从小就知道,读书是让别人喜欢他的一个捷径。

  久而久之,他真心的喜欢上了读书。若没书读,那才是无聊。

  志远看一会字典,思索一会自己目前的处境,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忽然似乎听到一些什么声音,志远竖起耳朵,屏息细听。

  似乎是哭声,细细的,断断续续,既像是人的哭声,又像是什么怪语阴风,时而尖厉刺耳,时而瑟唳发抖,听着有时像是远远传来,有时又像是就在耳边。

  越听越觉得那声音凄厉,把志远吓得不轻。

  这半夜三更的,难道是鬼哭?这屋子里有鬼?

  志远紧张的四下看看,蚕房是关人的地方,以古蝎子之狠,有被抓来的小孩子死在这里,一点不奇怪。

  偌大的屋子,就他一人一灯,还真别说不害怕。

  偏偏这时,油灯灯油将尽,光亮越来越小,灯火也由红黄色转为幽蓝幽绿,更让人感觉阴气习习,背冒凉气。

  灯火忽然一下子就全灭了,偏偏这时,又听到那鬼哭之声响起,吓得志远赶紧钻进被窝,大气儿都不敢出。

  正害怕间,听到外头有声音,似乎是看守蚕房的人也被那鬼哭惊动了,一阵金属的敲击声、呵斥声后,那鬼哭的声音似乎是停了。

  听外头的动静,志远大致明白了,那不是鬼哭,而是隔壁蚕房有人住,里面有人半夜里哭得历害了,把看守们惊动了。

  志远大出一口气,刚才他真以为有鬼,把他给吓得!

  悬着的心才放下,眼珠子一转,就又有了鬼主意,他要把他爹爹的腰带子,搞回来。

  “大叔——!”志远听见外头似乎有蚕头的声音,不顾天冷,赤足冲到门边,一边擂门一边大叫。

  门外正是蚕头和他一个值夜的手下,蚕头听到声音忙开了锁,门才拉开,志远就扑到他的怀里:“大叔,有鬼啊!这屋子里有鬼,还一直哭!”

  “哈哈……”蚕头和他那手下,相视一起哈哈大笑。

  蚕头心结已解,对志远自是另眼相看,加之志远一副惊惶的模样,又是一个劲的往他怀里钻,更是心生怜惜,边搂着他轻拍着背,边安慰道:“别怕,有大叔在!你刚才听到怪声了是不,那不是鬼哭,是隔壁有个臭小子在哭。”

  “是啊,小六爷!”蚕头那手下接言道:“那声音啊,从这门上的栏栅飘进来,加上北风一吹,很多时候听上去就像是鬼哭狼嚎一样,实际上啊,啥事都没有!我们早知道了。”

  蚕头怕志远受冻,赶紧让他上炕钻回被窝里,志远就乘机向蚕头提出要他爹的腰带子,不敢直说是他爹海山的,只说是他爷爷的。

  “大叔,求你帮帮我,我爷爷在的时候,最疼我,那腰带子,打小我就抱着它睡,没它我睡不着。”

  说起爷爷,志远眼里亮晶晶的,让蚕头看了,立时便心有所感。

  蚕头对于志远是越来越爱怜,明面上,志远他要看押和服侍的对象,而在心里,他把志远当成是自己的孙子一样看待,当下皱眉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啥了,你的衣服裤子,又是血又是尿的,又脏又破,大多都扔了,倒是有一条腰带子,被厨房老刘,剪成三块,当抹布了。”

  见志远一脸的错愕和心痛,蚕头宠溺的笑笑:“睡吧,我一会去给你洗干净,明天给你。”

  第二天中午,蚕头给志远送饭的时候,还真的就把腰带子给志远带来了,虽然已经被剪成了三块,但洗干净了,带着阳光的温度和气味。

  志远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一方面是为了笼络蚕头,一方面也是出自真心的感谢。

  而蚕头,也感觉很受用,他已经喜欢志远用感激的眼神看他,这天中午,服侍志远吃完饭,当志远央他别走,陪他聊聊天时,蚕头没有走,就在炕桌边上,坐了下来。

  “叔,我一个人住这里害怕,既然隔壁也有人,你把我也关到隔壁去吧。”

  志远引导着话题,并用了个“关”字,表示对于自己的处境很明白。

  “那可不行,”蚕头摇头:“小六爷,你乖乖在这屋里呆着,隔壁可不是你去的地方。”

  “为啥啊?”

  蚕头支支吾吾不肯说了。

  可哪里架得住志远又是央求又是撤娇又是搓揉,只得告诉他,隔壁住的是前两天被砍掉手脚的几个孩子,他们会在隔壁住几个月,他们是真正的‘蚕’,像‘蚕一样不见天日几个月,等伤口长好就会被送走,蚕房的名字就这么来的。由于才被砍没几天,腥血脓臭,气味很不好,加上又是痛,又是被砍残,又是对未来的恐惧,经常有人啼哭,没人能睡好,这样的地方,岂是小六爷能去的。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砍掉他们的手脚?”志远问。

  蚕头看他一眼,“有些话,本不应我和你说,但老爷子要收你当徒弟,这些事,你迟早会知道——那些孩子是老爷子找回来的,你还记得不,老爷子在你们那批人里面,选了些人在头上盖了红戳?”

  志远点头:“记得”。

  “有红戳的,就是老爷子定了要自留的人,没红戳的卖人,大多是卖到矿上,有红戳的,砍掉手脚,或戳瞎眼睛,把人搞残废了,然后送到什么北平啊,天津啊,哈尔滨啊,长春啊,奉天啊这种省城或繁华的地方,当叫花子,给老爷子赚钱。”

  志远听了,惊得直起了身子:“啊?原来在头上印红戳是这个意思啊?”

  刚才蚕头话里提到了奉天,立即就让志远心头一凛,心想如果当叫花子能在奉天行乞,那里离家近,就算跑不了,也容易遇见认识自己的人,甚至是遇见爹爹!如果是那样,就算被人打断手脚,他也愿意。

  一念及此,志远马上就问:“叔,这些人放出去当叫花子,就不怕他们跑吗?”

  “跑?跑不了!”蚕头道:“每个叫花子后头都有人看着的,每天如果要不到定额的钱,那是要被打和不给饭吃的,看着他们的人叫花子头,如果有叫花子跑了,花子头是要被老爷子罚的!所以都看得死紧!再说了,老爷子定的规矩,从关内搞来的孩子,在关外要饭,在关外搞到的孩子,全拉去关内要饭,人生地不熟,加上都是行动不便的,要么截了腿,要么瞎了眼,怎么跑?”

  志远听了心里拔凉拔凉的,此路不通!

  同时也深深可怜起那些头上有红戳的。他和石头,到了湖炭矿,天天在死亡线上挣扎,有时就也聊起,同时被古蝎子拐骗,那些头上印红戳,没被卖到矿山当苦力的孩子,不知他们的命运是不是要好些。

  而今看来,只要是落在了古蝎子手里,有没红戳,命运都一样悲惨。

  见蚕头肯开口说话,忙又套他话道:“啊?那得多少花子头啊,老爷子他还真有能水,我只当他就我们几个徒弟儿,这么看来,他老人家可是兵多将广啊!”

  “那是!跟老爷子混饭吃的,可还真不少,我也是听四爷他们说,老爷子在各处省城都有产业,到哪都有落脚的地方,每个省城都有花子窝,每个花子窝都有管事的,管事的和我平肩,算是老爷子的徒孙,管事下面是花子头,花子头下辖叫花子,每年搂的钱可不少呢。”

  蚕头说着,拍拍志远的肩:“所以啊,你别以为你这个小六爷小,你要正式拜了师,过年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各地的花子头来给老爷子磕头,给老爷子磕完,还要给你们几个磕头,到时,有一大帮子的人,得赶着你叫小爷叔,给你磕头呢。按辈份,你是我师叔,到时,我也得给你磕头。”

  志远忙摇头:“不,大叔对我的好,我会记一辈子,我不要你给我磕头。”

  蚕头笑了:你有这份心,我明白!但头是一定要磕的,我可不敢坏规矩,在老爷子眼皮底下,谁敢坏规矩,那是自己找死!”

  志远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了个他早就想问的问题:“叔!林忠……他被打惨了吧。”

  蚕头眼神闪烁:“你问他做什么。”

  志远沉默了一会,举了举自己的左手,轻声道:“我是他徒弟,被扎成这样;叔你是他的蚕头,被打断了一条腿,”志远满脸的忧郁担心,“我们都这样了,林忠肯定没好。我早就想问了,只是不敢问,林忠他……他现在在哪?”

  蚕头没做声。

  “是不是也被打残了,然后去当叫花子了?他现在,在哪?关内?”志远仰着脸,轻摇着蚕头的胳膊:“叔,你就告诉我吧。”

  蚕头看着志远,眼都不眨:“林忠,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志远听了,松了手,然后把头扭开了。

  蚕头看见志远的泪珠子,像断了线的珍珠,滴落在在身上、炕上。

  “唉!你哭啥啊?!”

  “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他……”志远抽泣道。

  蚕头看着志远直摇头:“你还为林忠掉眼泪,亏得看到的是我!你这么心软,在老爷子手里,只怕有的是苦头你吃!”

  志远看着蚕头,半响,低下头轻声道:“要没心软,咱爷俩现在也不会坐在这说话,要没心软,叔你也不会对我说这几大车的话。”

  蚕头一愣,思索着,是啊,要没有志远的心软,放他一马,以德报怨,他此刻,只怕还在变着法儿整治志远呢。而自己为什么怜惜志远,为什么为志远而着急,不正是自己对志远心软了吗。

  “别哭了!”蚕头拍拍志远的肩:“林忠的死,倒不是你连累的,是他自己作死。”蚕头摇头叹道:“他和老爷子说,他要替你当小六爷,真是不知死活啊。”

  “啊?”

  “老爷子让谁当他的徒弟,谁才是他的徒弟,也必须是他的徒弟,我说的,你懂?”

  志远抹一抹眼泪:“叔你是说,我这个徒弟,不想当,也得当?”

  “对!老爷子面前,千万别说个不字,不然就是自己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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