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六卦 修_大秦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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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卦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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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苏这句话实在带给了众人太大的冲击,王宫上下谁也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嬴政低头看扶苏,却见扶苏睁着双眼,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同他平日里实在相差甚远。嬴政也只当是自己的儿子,终于抛下那些束缚与小心,童心起了。扶苏年纪还这样小,嬴政当然不会斥责他粗鄙。

  见嬴政和徐福都不说话,扶苏笑了笑,命令身旁的宫人,“还不去将胡亥抱来。”

  宫人满头大汗地出去了。

  刘太卜在地上已经抖成个筛子了。

  扶苏公子怎能怎能如此偏生这是王室的“赏赐”,他不敢反驳半分。

  不一会儿,那宫人便将胡亥抱来了,胡亥睡得迷迷瞪瞪的,朦胧间瞧见了徐福的身影,当即便伸手要徐福抱,而宫人却径直抱着他走到了扶苏的跟前去,胡亥不开心地一瘪嘴,还不待开口哭呢,便兜头尿了那刘太卜一身。

  徐福:

  这还真是刚刚好啊

  那刘太卜趴在地上,模样好不狼狈

  扶苏笑道:“既然刘太卜如此喜欢茅厕之物,我便成全刘太卜了,刘太卜可觉心中欢喜了”

  年纪小小,便能说出这等话来,刘太卜抬起头与扶苏对视一眼,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明明年幼,却硬是让人觉得诡怪的很。刘太卜的心理压力极大,面前站着扶苏,那边还有个秦王,又有徐福冷飕飕的目光在后面盯着。此时刘太卜才知道后悔是个什么滋味。

  “刘太卜。”扶苏的脸色骤然一冷,稚嫩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颇有几分嬴政之风,“刘太卜为何不回我的话难道是觉得还不够满意吗”

  胡亥骤然听见扶苏冷厉的声音,小身子猛地僵住了,抬起手捂住嘴,茫然四顾,倒也不敢哭了。

  刘太卜身子又抖了抖,只能低声道:“满、满意。”

  宫人们忍不住笑出了声。

  扶苏笑着对嬴政道:“父王,喜爱与茅厕之物为伍的人,怎能做我大秦的太卜呢他日日挂心茅厕,不如便让他去洒扫茅厕吧,正是全了他心中所愿呢。”

  刘太卜脸色煞白,一句话也不敢辩驳,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中如何翻江倒海,如何难受之极。

  徐福看着刘太卜的模样,实在有些想笑,他没想到扶苏年纪小,但嘴巴可够利害的。刘太卜不管说满意不满意,扶苏都挖了个坑给他,他怎么着都得乖乖跳进去。在奉常寺中时,刘太卜一味胡搅蛮缠抹黑他的手段,可就登时落了下乘,拍马也赶不上扶苏啊。

  嬴政却并不打算如此轻易就绕过刘太卜。

  扶苏惩治他,那是扶苏为他老师出气,而自己却还没出手呢。

  “取罪名簿来。”

  听嬴政如此说,内侍当即就去取罪名簿了,而刘太卜却是在浑身湿透的情况下,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罪名他有什么罪名刘太卜自己都不记得了,但越是不记得,才越是令他心中彷徨。不记得,才说明他犯了的错误,可能不止一两条那样简单。

  刘太卜直挺挺地倒在那里,若不是双眼还睁着,看上去真像是死了一般。

  罪名簿被摊到刘太卜的跟前,扶苏上前一瞧,惊道:“父王,此人好大的胆子拿着秦国的粮,却做着这等恶事纵容与他交好的人,反之却欺压与他无甚交情的人,随意罢免他人,驱使他人。暗自压下手下的竹简,为了不获罪,饶是太卜署中卜出不详之兆,他也能压则压。妄图将奉常寺变为他私人的地方当真是未将父王放在眼中”

  扶苏说一句,刘太卜便抖一次。

  其实扶苏说的这些他自己都陌生得很,或许是做了太多,已经如同饮水吃饭一般了,他自然不会觉得有何不对。如今听到扶苏细数他的罪过,那一瞬间,刘太卜都还并不觉得自己有过。

  徐福凉凉地看了一眼刘太卜,他都没想到,这刘太卜能这样胡作非为。

  看来当初,他可不是头一个这样被刘太卜“惩罚”的人,若是他的脾气稍微软上一些,说不定便就此认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刘太卜,出身不高,好不容易得了个奉常之位,难道不应该是小心翼翼,守住位置,才更有光明未来吗这刘太卜却偏偏拿着点儿权力,就迫不及待地用着来掣肘他人,生生将自己逼到了如今的绝路上。这是如嫪毐一般,一朝登高位,便失去平衡,爆发出来了吗

  “刘太卜,你可认罪”嬴政冷声问道。

  刘太卜抬起头,仰望座上的嬴政,嬴政高高在上的模样,令他越觉自己如同王上脚边的蚂蚁,轻轻一踩他便能死个透。

  “认罪。”刘太卜嗓音沙哑道。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无可辩驳了。在徐福跟前,他尚且还可以胡搅一番,但在王上的面前,除非他想要死得更快,那就梗着脖子喊不服吧。

  “那便先依扶苏之言,明日便令他至奉常寺中洒扫茅厕。待到百日之后,再剥夺官职,打入牢中。”

  洒扫茅厕剥夺官职打入牢中

  刘太卜脸上似笑似哭,像是疯癫了一般。

  这三个惩罚,哪个都能让他羞愤欲死。

  若是他当时没有出声叫嚷不服气,他是否还能安稳做个太卜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若是真要后悔起来,从一开始,他便不应该早早得意忘形他当初便应当将徐福之言听入耳中可谁会想到呢那王柳欺压徐福的时候,不是也未曾想到,徐福能有一手卜筮算命的神技,又一身气运,能得王上赏识吗

  随后有人上来,一脸厌弃地将那刘太卜拖了下去。

  胡亥受到周围严厉气氛所影响,一直抬手捂着嘴,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待到刘太卜被拖下去了,他才小声道:“啊糊啊糊”

  虽然因为带着口水音的缘故,口齿十分的不清晰,但徐福大概也能听出他在叫自己。就在徐福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抱一抱胡亥,奖励一下这个“小功臣”的时候,扶苏已经伸手将胡亥抱在怀中了。胡亥不高兴地挣扎了两下,没挣开。

  原先胡亥更小时,扶苏要抱起他都十分吃力,如今扶苏跟着王贲、嬴政学习一段时间之后,身体便强健了不少,好歹能将胡亥抱在怀中了,面上也不会露出苦色来。

  扶苏抱着胡亥,朝嬴政告退后,便摇摇晃晃地抱着他出去了,宫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去了,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那刘太卜被拖下去后如何,倒也无人关注了。

  这样的人物,还没有谁会去仔细关注,方才看过戏也就罢了。

  此时徐福心中的不快也早已平息,自然将刘太卜甩到了脑后去。他看着胡亥在扶苏怀中,不甘心地挣扎着,一只手朝自己伸着,一只手捂住了瘪着的嘴,看上去又滑稽又呆萌,徐福的心情瞬间便好了不少。

  大殿之中还需清理水渍,嬴政自然不会同徐福继续待在这里,二人便也一同出了大殿,留下宫人在殿内清扫。

  二人并肩行在路上,徐福本以为嬴政要说什么安抚自己的话,谁知道,身后还跟着一干宫人侍从呢,嬴政便微微低头,在他耳畔轻声道:“那脂膏用完了,你何时去配呢嗯”

  以为嬴政会说重要大事的徐福:

  不过嬴政倒是提醒了他。他有些日子没碰那两个鼎了,也没接着往下研究,究竟有个什么用。

  “我今日回去瞧一瞧。”徐福面不改色道。

  嬴政不由得低头又看了徐福一眼,却未能从他脸上寻到半点绯色。淡定到徐福这般模样,要调戏一次,实在不易可惜了

  身后宫人只见他们亲密交谈,却不知他们顶着那样严肃的面孔,那样冷淡的目光,说的却是那样羞耻的事。

  徐福回到寝宫之后,便翻出了那小鼎,嬴政自然是去处理其他事务去了。

  不一会儿,扶苏便跟着来了寝宫中,见徐福手中的鼎,有些好奇,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老师,这是作何用”

  “炼药。”

  “鼎这样小,可以炼药吗”

  “自然可以。”徐福说着便面不改色地往里扔了草药。

  嗯,这样精美大气的鼎,就沦为了他的捣药槽。

  “这个鼎,好好眼熟呀”扶苏低声道。

  徐福也未放在心上,随口道:“想必以前见过吧”

  “可不是在老师这里见过的。”

  “嗯”徐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那是在何处见过的”难道这鼎还有其它的“兄弟姐妹”

  “从前母亲给我看过一个羊皮卷,上面绘有不,不是鼎”扶苏指着那鼎身道:“是有这样的花纹。”

  徐福顿时来了精神,问道:“那羊皮卷现在何处可能取来与我瞧一瞧”

  “我命人去找一找。”扶苏说完,补充了一句,“那羊皮卷记载的都是些奇怪的东西,我也不知是否真实。”

  扶苏年纪小,自然难以判断,但他不同,只要拿在手中,翻阅一番,自然知晓。

  宫人听令,去寻羊皮卷去了。

  而徐福却再度拿起了那小鼎来,他的手指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纹理,描画而过,但就在这个时候,徐福觉得自己眼前闪过了什么,那纹理像是随着自己的手指动了起来一般。徐福再定睛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徐福眨了眨眼,就在他闭眼的时候,脑子陡然浮现了一幕画面。

  秃鹫迅疾飞来,掠走死尸的血肉。

  红霞漫天作背景,战场之上死气与杀气交织。

  喊杀声陡然响起。

  整个画面像是被按了开关一样,突然间在徐福的脑海里动了起来。披着盔甲的战士就如同演皮影戏一般,出现在了徐福的脑海之中,有一面大纛被狂风吹得飞舞起来。

  隐约间,徐福能窥见一个“秦”字。

  他一闭眼还能看见电影儿

  徐福觉得实在奇妙,正分神时,一道强劲锐利的箭矢突地朝着徐福飞来,对,徐福感觉,那道箭矢就像是朝着他的视角飞来了一般,令人猝不及防,直要刺中他的双眼。

  徐福条件反射地睁开了双眼。

  “老师”扶苏见他突然睁开眼,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扶苏的脸就在眼前,他的手中还托着那只鼎,鼎被草药染得乌漆墨黑,看上去有点丑。脑子里的画面也已经骤然消失,仿佛刚才他只是在顷刻间做了一场梦。

  真奇怪。

  徐福又抬手摸了摸上面的纹理,再度闭眼,脑子里却是黑暗一片,什么画面也没了。

  徐福将那鼎放回去,心中想要将它弄个清楚明白的欲.望更为强烈了。

  正巧此时宫人进来了,手中正捧着一张羊皮卷,宫人跪地,将羊皮卷送到了徐福的手边。

  “老师请看。”扶苏执起羊皮卷,将它送到了徐福的手中。徐福也不客气,当即就展开来看了。

  扶苏凑上前来,指着一处道:“喏,就是这里。”

  徐福看了一眼,上面的确绘着一样的纹路,旁边的注解写着:日月星辰,取其明也。

  徐福有些不明就里,再抓着那鼎翻来覆去瞧了瞧,这才隐约看清楚,上面的纹路,原是绘的金乌、玉蟾、星宿。方才徐福摩挲过的地方,便是连起来的星宿。正集成为日月星辰的纹路。

  那另一只呢徐福忙又找出另一只,仔细辨认起来。

  但是这时代的绘画水平,实在抽象了些,加上工艺没有那样好,自然是很难辨出个准确模样的。

  “可有这个纹路的图”徐福指着问扶苏。

  扶苏仔细瞧了会儿,却是摇了摇头,“没了。”

  宫女在旁弯了弯腰,道:“徐奉常,胡亥公子寻哥哥了呢。”

  徐福随口道:“那便将胡亥抱进来吧。”

  宫女点了点头,命人将胡亥接进来。

  胡亥被抱进来后,便挣扎着要下地,宫人拗不过他,便将他放了下来,胡亥朝着扶苏的方向,噔噔跑了两步,然后“啪”摔了个大跟斗。

  所有人都被他惊了一跳。

  忙围了上去,徐福也丢开了手中的鼎。

  谁知胡亥也不爬起来,就这么腿一蹬,往着扶苏的方向爬过来了。

  徐福:

  扶苏:

  胡亥爬过去了之后,便抓着扶苏的衣袍不放手,扶苏只能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胡亥瞪着地上的鼎,指着鼎身,“鸟鸟”

  鸟

  胡亥还知道鸟长什么样子徐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鼎身上,最后那一撇,是有点像是鸟的羽毛,不,比鸟的羽毛更丰茂一些。

  徐福抓着鼎又仔细看了起来。

  胡亥似乎也来了兴致,靠在扶苏怀中,不断伸手想要去抓那鼎,但他手短,个小,哪里抓得到

  徐福倒也纵容,马上就将鼎递到胡亥跟前去了,胡亥抬手摸了摸鼎,好想凑上前去咬,但是他突然小脸一皱,撒手推开那鼎,转头靠在扶苏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徐福愣了愣,心中却有了个猜测。

  不会是方才胡亥脑中也出现了什么画面吧

  而胡亥此时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扶苏尴尬不已,也想让徐福看见,自己对胡亥的确是好的。“老师,我哄一哄他。”说完便又抱着胡亥,两个人摇摇晃晃出去了。

  徐福拎起那鼎。有了刚才胡亥的无心之言,徐福也陡然打开了灵感的大门,渐渐将鼎身上的纹路串联了起来。

  其颈毛及尾似蛇。

  像是锦雉。

  徐福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不过才两只鼎,若是有巧合也说不准的。

  若真是那样的话,那这鼎也就没甚价值了。相比之下,他现在更好奇,方才脑子里的画面是如何出现的,那箭矢最后又射向了谁,是射向了秦军吗他记得那大纛之上,飘着的是秦字。秦军应当不会出事吧一时间徐福脑子里挤了许多的思绪。

  宫女小声问道:“徐奉常,可还炼药吗”

  “炼。”徐福收起思绪,沉声道。若是这鼎如他猜测的那样没甚价值,那它的价值也就剩在自己手中炼个药了。

  宫女忙去寻了另外的药材来。

  徐福悠闲地忙活了一个下午,加入些油脂,等熬成膏状,再加入点花汁就好了。幸好他对花不过敏。

  加花汁不是徐福骚气娘炮,而是做出来不加点花汁染个色,那脂膏实在丑得让人没有使用的欲.望,姜游也在方子中提到,可以根据自身喜好,酌情添加。

  反正如今他才刚试验呢,做出来先瞧一瞧。

  待到嬴政归来,四人一起慢悠悠地用了晚膳,扶苏送着胡亥走了,嬴政就转头与徐福聊起了前方战事,聊着聊着,二人便聊到床上去了。

  正巧那新的脂膏也凝成了,便被宫人小心地送到了床榻边。

  徐福抵住了嬴政的手臂,先认真又严肃地问了一句:“你对花过敏吗”若是过敏的话,就啪啪啪一次就得付出惨重的代价啊

  嬴政不明所以,道:“过敏”

  “就是闻见花的味道,被花粉触碰,是否会有不适的反应”

  “不会。”

  徐福这才放下心,大大方方地在床榻上摊开,“王上请。”

  嬴政心中烈火灼烧得厉害,只觉得徐福这般坦率,倒是将他的欲.望挑动得更加厉害了。

  这日夜晚徐福自然睡得沉了许多,脸上还难免带上三分疲色。而嬴政却是披上衣袍,起身处理白日尚未处理完的事务。

  不多时,嬴政便听见了床榻上的徐福,发出了睡得不稳的声音。

  这可不像是徐福平日的习惯啊难道是生病了嬴政不由得起身朝床榻边去,他伸手探了探徐福的额头,并无滚烫的感觉。徐福的面色也不像是病了。难道是一个人睡得不安稳嬴政命人撤了桌案,马上脱了衣袍,与徐福躺在了一起。

  而此时徐福却对外界毫无所觉,他的思维都已经飘远了,被挟裹着带入脑海更深处。

  白日里脑海中曾浮现的画面,又再次涌现了出来,而这一次,则更完整了些。

  徐福强迫自己大睁着眼,瞧着那箭矢朝自己射来。

  “噗嗤”一声

  徐福能清晰地听见那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不自觉地身体颤抖一下。

  他的思绪散了散,脑海里的画面模糊了些,徐福连忙收紧心思。再继续一瞧,画面清晰了些,他听人大呼了一声“将军”,徐福的视角慢慢地转了过去,才见披着盔甲的老将从马上坠落下来。

  徐福并不认得那人的面容,但他却能猜到。

  秦军之中,唯有一人年迈。

  王翦

  徐福忙拼命地试图转换视角,想要看一看那箭矢出自谁的手,但是徐福视角却失了灵,只能盯着王翦被扶起,另一方则是突然来了气势,喊杀震天,朝着秦军而来。

  徐福瞧不见旁人的面孔,耳边却隐隐响起了一个声音,“什么大秦,什么王翦,不过如此。”那是个极为年轻的声音。

  徐福听完,心中腾地火气便起了。

  或许是到了秦国久了,他便也将秦国视作自己的国家了,就如同上辈子听见他国冒犯中华,也会心中愤怒难忍一般。此时徐福倒是能理解那韩非的心境了。

  身为秦国之人,他便难容忍旁人这般瞧不起秦国。

  这么一气,徐福又给活生生气醒了,接下来怎么样,他是半点也瞧不见了,连那说话的人长什么模样,他也瞧不见。

  他睁大眼,盯着帐顶,半天心中的火气都没能褪去。

  嬴政似有所觉,也睁开了眼,嬴政还未休息够,眼底还带着浅浅的血丝,“你昨夜睡不安稳,可是梦见什么了”

  徐福朝殿外看去,外面天光微亮,一夜竟是这样便过去了。

  徐福定了定心神,决定不对嬴政隐瞒。不管那梦荒唐与否,都要说给嬴政听的。万一万一是什么预兆那可就不好说了。想一想从前去蜀地前做的梦,徐福便觉得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梦境。

  “王翦将军如今到何处了”

  晨起一开口,便听徐福提起王翦,若非王翦是个老将军,嬴政知晓徐福关心王翦,实则便是在关心自己的大业,不然嬴政肯定会又有醋意的。

  “如今已到阏与了吧。”

  “我做个不好的梦。”

  见徐福面色肃然,嬴政忙道:“如何不好”

  “王翦将军被箭矢射中了。”

  徐福会这样严肃地同自己说起,想来也不能小觑这个梦的,嬴政立即问了那梦是怎么一回事。徐福将自己在梦中看到的画面都讲给了嬴政听,而对于最后那个年轻的声音,他只是略略提了一句。

  “你怀疑梦境会成真”嬴政眉头微皱。宫女手捧衣袍上前来,都被嬴政挥开了。

  “我本是与这些玄妙之事打交道的,所以宁可信其有,我也不会将之视为荒谬之事。”徐福淡淡道。

  听他如此说,嬴政难免上了心。

  徐福不会骗他,而徐福的本事又是摆在那里的,虽然梦境说起来是觉得玄妙了些,但是徐福也没说错,宁可信其有王翦将军的身份太过重要,他是秦军的砥柱,若是出了意外,那攻打赵国之事,必然也会出意外。大业受阻,影响士气。不仅如此,还会引出后续一系列的麻烦

  比如朝中上下质疑徐福那日的签文,质疑他的能力,更甚者质疑自己的决定。

  这些虽然都未发生,也不一定会全部发生,但嬴政思考的时候,却是要纳入范围的。

  “此事寡人会命人去处理,你且安心,一旦有了消息,寡人便会告知于你。”嬴政知道若是没个结果,徐福肯定是无法安心的。

  徐福却摇了摇头,从床上坐了起来,“王阿政,我想去赵国。”

  嬴政脸色顿时就变了,眉头紧紧皱到了一起,眸光都变得锐利了几分,“为何如今两军交战,你去什么赵国兵器无眼,伤了你怎么是好”

  徐福却毫无动摇之色,他定定地看着嬴政,与他的目光相接,认真地反问道:“若我不去,谁能说服王翦将军小心箭矢旁人说的话,王翦将军能信服吗”

  “那你又为何笃定,王翦一定会信你”嬴政憋着不快,脱口的话自然语气就不太好了。

  但徐福并未放在心上,这等细枝末节,他还不至于对嬴政生出不快来。反正每次他要离开咸阳,嬴政都是如此。嬴政也不过是,不乐意他离开而已。

  “我自有办法让他相信我。”徐福顿了顿,目光冷了几分,故意道:“除非是阿政不信我”“阿政”二字,难得在徐福的口中,被咬得这样亲昵,冷清的人骤然温和低沉起来,倒给人一种深情之感。

  被他这样一叫,嬴政觉得自己的心顿时就软了几分。

  但是

  想一想那魏韩之行,想一想那蜀地之行嬴政心中就十分的不放心。

  若是被旁人知晓他对徐福的爱护,那就更糟了,他如今派兵攻打他国,说不准那些国家便会先下手为强,掳走徐福,再来威胁他。个中种种危险,嬴政单单只是想到一种,便已经觉得难以忍受了。

  但是徐福也实在会抓他的心理。

  他如何会说出不信任徐福的话来

  “寡人自然是信你的,但去往赵国,路途艰险,并非似去蜀地那样简单,也并非去魏韩那样顺畅。你不再是使臣,而是他国的敌人,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抓走。”嬴政很尽力地不在其中掺杂进自己的情绪,而是客观地向徐福叙述着途中可能会遇见的危险。

  但是徐福偏偏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

  他在咸阳城中待的久了,便会想要出去走一走,在外久了,便会思念咸阳宫中的生活。

  如今他是有事前往,徐福自信,除了他,旁人绝对拿王翦将军是无法的。

  王翦将军在秦国是什么地位常人都不敢轻易与他争执的,若是王翦将军不听,那又怎么样呢绝没有人敢以下犯上,说不定被王翦将军扫上一眼,便登时失了所有的勇气。

  徐福不同,他是个外来客,他对于上下尊卑,没有什么太深的感触,而且他常年伪装成冷漠的模样,对于旁人的目光都可以视若无睹,到时候哪怕王翦将军拿锐利又冰寒的目光扎他,他也可以做到若无其事。有了他随军,那攻打赵国定然也会锦上添花一些。

  徐福定定地看着嬴政,丝毫不后退,“我想要去。”他这这话时,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但却能给嬴政一种撒娇的味道。

  嬴政怔了怔,有些抵挡不住徐福这副模样。

  徐福想去赵国,还有一个原因。

  他猜测赵国会不会也有一只鼎但这还只是猜测,届时只要再找到一只鼎,他便能判断那鼎的价值了。之后也就避免了瞎折腾的可能。

  如此一想,徐福便觉得自己出去放放风,那是有无比正当理由的

  “我很想要去。”徐福加重了“很想”两个字的音,他的目光紧紧缠绕着嬴政的目光。

  嬴政顿觉更难抵挡了。

  他狠狠咬牙,就知道徐福从魏韩回来之后,便不会一直安分下去的。或者说,鬼谷门下的弟子,没几个不是四处游荡的。就连尉缭之前不也是各国游说吗徐福还真是将骨子的不安分,如今毫不保留地倾泻出来给自己看了啊。

  嬴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做好心理准备和事情真正发生是两回事。现在见到徐福想要去赵国,他还是会觉得心中不痛快。

  “阿政可要早做决定,王翦将军的性命,还握在阿政手中呢。”徐福面瘫着脸,说着口吻亲昵的话。

  真教嬴政又爱又恨,恨不得干脆把人拴在床榻之上得了。

  “你可还是要从前那几位侍从”嬴政臭着脸问。

  听嬴政如此说,徐福就知道他已经默认了,当即笑道:“嗯,就他们吧,彼此也熟悉一些。”

  “料理完此事之后,便必须马上回到咸阳。”既然拦不住徐福的脚步,嬴政就只有先和他约定好条件。

  “好。”

  见徐福眉梢眼角已经透着几分喜色了,嬴政更不爽了。

  离开寡人还能如此开心那还得了

  嬴政脸色更臭了,“若是寡人思念你,那怎么办”

  徐福淡定地抓过了嬴政的手掌。

  嬴政微微眯眼,这次为了去赵国,徐福又要怎么安抚他

  谁知道徐福撑开他的手掌,只往里头塞了个东西。

  嬴政低头一看脂膏

  “自力更生。”徐福很认真地对他道。

  嬴政:

  嬴政头一次觉得,派兵攻打他国,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打仗就打仗吧,但是连媳妇儿都跑了不过嬴政随即想到,就算不打他国,徐福说不准也会寻些借口,出去游荡一番。

  “如此便好了。”徐福说罢,拍了拍嬴政的手背,便先下了床榻。

  宫女一直在旁边听着,此时松了口气,忙围上来,为徐福披上衣袍。方才她还担忧王上发脾气呢,谁知道王上在徐奉常的跟前,硬生生地将脾气给压下去了。徐奉常果然本事不凡啊

  嬴政却突地想起一事,“你一走,奉常寺中如何处理别忘了,如今你已是奉常了。”

  “那便要劳烦阿政下令,便让王柳与苏邑二人协同处理事务了。”

  听到“阿政”二字,嬴政的眸光忍不住闪了闪,“过来。”

  “嗯”徐福将衣袍拉了拉,不明所以地走上前去,嬴政却是将他衣袍一扯,又裸了大半个身子在外头,宫女忙低头不看。待那宫女再瞧瞧抬起头时,帷帘已经落下,只能隐约瞧见嬴政将徐福压在下面的身影。

  “再多叫寡人几声阿政。”嬴政的声音在徐福耳畔响起。

  这个时候徐福总是非常顺从的。

  “阿政。”

  “阿政”

  “阿政”

  到了后面声音就不自觉地变了调了,宫女不敢再听下去,忙又抱着衣袍轻手轻脚地下去了。她叹了口气,瞧来今日早膳是要推迟了。

  因为徐福做梦一事,实在太过玄妙,嬴政并未在朝中说起,只是道命徐福代表自己,随送粮的大军,前去犒劳奋战的秦军。如今满朝上下都已知晓,那徐福在王上心中是个什么地位。王上连徐福都能派出去,足以可见王上对秦军的体恤。王上果然是仁德的

  小朝散后,尉缭却是脸色一拉,当即便要求见嬴政。

  他心中暗骂,秦王果真不是个好的

  派谁去不可以哪怕是派他去也可以怎么偏偏就选了他那师弟他那师弟年幼体弱,手上半点力气都没有派去做个使臣也就罢了,如今可是要去打仗的地界他就不担心徐福出个意外吗秦王果真是好冷硬的心肠

  尉缭却不知,这去赵国的机会,还是徐福自己“身体力行”换来的。

  嬴政又平白背了一次黑锅。

  尉缭跨出大殿,众人上前来,“恭喜国尉,国尉的师弟如今升为奉常,又得封护军都尉未来必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尉缭却冷着一张脸,冷哼一声,抛开众人,当即便离去了。

  众人被他这一声冷哼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们何处得罪他了吗竟是半点好脸色也无这徐福升官,他们祝贺可有错

  恰好此时李斯从旁路过,便有人拉住他问:“难道这国尉与徐奉常不合”

  李斯神色淡淡,微笑道:“并非不合,恰恰是太合了。”

  这是何意旁人一头雾水,但抬头时,李斯也已经走远了。

  尉缭去求见嬴政,而李斯却是径直去寻徐福了。此时徐福还在寝宫之中,细数自己的家当,可以携带何物放进行李之中。也不知蒹葭随自己一起走时,那龙阳君会如何

  正想着,便有宫女走到了自己身边来,“徐奉常,李客卿求见。”

  客卿

  徐福怔了会儿,才想起来,如今李斯已经是客卿了。

  “王上可知”

  “想来是知晓的,正是王上跟前的内侍带客卿过来的。”

  徐福暂时放下了手头的东西,起身出去,将李斯引到偏殿去了。徐福带头走进去时,还觉得有些怪异,他怎么觉得自己越发习惯做这宫中的主人了呢徐福暗自摇头,将这些思绪都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他转身请李斯坐下。

  李斯与徐福关系已经十分熟稔了,当然不会客气。

  二人落座之后,徐福才问他:“客卿寻我可是有何事”

  “听闻徐奉常要前往赵国战场,斯实在好奇,徐奉常为何突地起了这样的心思去战场实在与前往魏韩两国不同,危险太大,斯忧心徐奉常的安危。”

  徐福当然不会告诉他,因为自己做了个梦,于是徐福便道:“还是为了鼎。”

  “赵国也有那鼎”李斯惊讶道。

  “我也不知,所以先去瞧一瞧,顺便将王令带到王翦将军跟前去,也让众军安心一些。”

  李斯也是聪明人,瞧徐福这样,便知晓有什么话没说,但李斯却并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徐福心意已坚,肯定是必然要去的了。

  于是李斯转而道:“徐奉常之前那位名蒹葭的侍从,如今同龙阳君住在一处,可是如此”

  “正是,怎么”

  李斯低声道:“既如此,那徐奉常前去时,便带上龙阳君吧。”

  “何出此言”

  李斯笑道:“龙阳君乃是闻名各国的剑术高手,有他在身边,徐奉常的安危也多了几分保障。”

  徐福想一想,似乎也是。

  他虽然想去赵国,但他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或许真是凑巧,李斯刚与他说完,便有赵高带着蒹葭与桑中来了。柏舟、甘棠二人还在处理他事,便没过来,此次应当也无法同行了。

  蒹葭臭着一张脸,还是见着徐福之后,他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赵高笑道:“我只是奉命将人送到徐奉常跟前来,其它便不管了。”说罢,赵高还深深瞧了一眼那李斯,这才离去。

  之前在魏韩之行中,蒹葭也与李斯熟悉了,此时自然也不拘束,当即便道:“先生,龙阳君也要与我们同行。”蒹葭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徐福总算知道,为什么蒹葭会臭着脸呢。原来是不乐意龙阳君同行啊。

  不过他也挺希望有个龙阳君随行的。

  “那便请龙阳君一同吧。”徐福道。

  蒹葭瞪大了眼,登时委屈不已,冷着脸,就走到一边去了。

  李斯笑道:“还真是说什么,便来了什么。”李斯相当会做人,要说他今日过来,特地与徐福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透着几分亲厚罢了。

  左右徐福的朋友也不多,徐福倒是很受用李斯这样的好心提议。

  送李斯出去时,李斯还笑道:“如今李斯不能陪在徐奉常身边了,徐奉常一路小心。”

  桑中闻言,目光怪异地看了李斯一眼,总觉得李斯这话听上去实在太叫人误会。

  而李斯回程路上,还在默默地想,过不久他便也要离秦了,他也要手持重金前往他国,继续游说他国大臣。不知那时,他身边派来的侍从是个像蒹葭那样的,还是个像桑中那样的

  眼看着要走了,徐福还特地去见了苏邑。苏邑早已听闻了小朝时的消息,他实在难以理解徐福举动。

  “恕我直言,徐奉常实在不该去阏与”苏邑在徐福面前,向来是有话便会说,此时也丝毫不做掩藏。

  徐福知道苏邑会说出同嬴政一样的话来,一句话就给他堵了回去,“我心中都知晓,但却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他知晓苏邑还有个脾气,那就是万事总是为他着想的,只要徐福是为事前去,苏邑定然不会出言阻拦,还会默默支持。

  但徐福却不知道,苏邑他有个脾气,是自己特别能联想啊。

  听徐福如此说,苏邑心中当时便咯噔一下,凉了。

  不得不去的理由

  难道是秦王做了什么伤害徐奉常的事令徐奉常心中难过恼怒,不得不远赴战场去疗心上情伤又或者说,是秦王故意将徐奉常驱走的

  苏邑顿时焦灼不已,王上与臣子之间出了什么问题,那可如何是好

  苏邑顾及着徐福的脸面,又不敢当面点破,只能心中暗暗着急。

  之后苏邑打量到徐福冷淡镇静的模样,心中先是道了一声,徐奉常非凡人啊,到了这种时刻,却也依旧稳坐如山,半分悲色都不露于人前。但转念一想,徐奉常如此,实在令人心疼。明明心中已经十分悲苦愤然,却还不得不摆出这样的姿态强忍痛苦

  苏邑心中难受至极。

  徐福一概不知,与苏邑见过之后,这才回到了王宫中。而蒹葭跟着他出了宫之后,便没同他一路了,而是径直回了府邸,也不知他会和龙阳君如何商量。

  之后徐福又特地嘱咐了扶苏,看了胡亥。

  扶苏见他要走,多有不舍,便道:“老师要去赵国,请老师先留一书简给我,扶苏看着书简,便也当看做老师了。”

  徐福立刻命人拿来自己平日里看的竹简,交给了扶苏。

  瞧扶苏这话说的,未来长大了,必然又是撩妹的能手。

  转眼便是出行之日。

  徐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对未来旅途的期待,盖过了心中的不舍。瞧上去,他倒是更像那小说中的渣攻。

  他随粮草大军出发,依旧乘坐马车。

  他如今是护军都尉,到了军中,便等同于监军。这一职可不小也就是他,才能得到嬴政如此提拔了

  嬴政信任徐福,知晓他不会乱来,不会胡乱插手到打仗中,为了不让他到军中被欺压,嬴政这才给了个超然的地位。这样一来,他也多少可以放心些了。

  护送粮草的大军,他们也是知晓徐福的地位的。当初徐福主持蜡祭,咸阳城中可是传遍了的。

  难得主持蜡祭的,换成了这样一个神仙似的人物,谁会不挂在口头多说上几句比起从前的太祝和老太卜,咸阳城百姓也是更喜欢徐福的。

  不得不说,有一张好的脸,的确是事半功倍了些。或者说,有个好的气质,就更容易折服人。

  徐福坐在马车之中,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咸阳城,桑中与他同坐在马车之中。

  桑中摇头道:“久久不见蒹葭身影,他平日虽然不靠谱了些,但也不至于迟到许久啊,也不知是否出了事”

  他话音刚落下,便听见马蹄疾走的声音从马车后传来。

  大军立刻停住了前进,士兵将那两匹马拦住了,“来者何人还不快速速离开押粮大军也敢冒犯”

  “我乃都尉身旁的随从蒹葭”

  “那你身后之人呢”

  不待蒹葭回答,这厢徐福已经掀起了车帘,探出头去,高声道:“那二人皆是我的随从,将人带过来。”

  有徐福发话,士兵们自然不敢再拦。

  蒹葭二人进了包围圈来,跟在蒹葭身后的不是龙阳君是谁

  他们当即弃了马儿,交给一旁的士兵,随后便跟着上了马车。

  “如何这样慢”桑中皱眉问道。

  蒹葭进了马车,脸色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龙阳君立刻道:“是我之过。”

  徐福的目光不自觉地在他二人身上扫过。龙阳君今日自是换下了裙装,转而着了男装,不知是不是许久不见的缘故,乍一见,徐福总觉得有何处怪怪的。

  徐福收起目光,道:“委屈龙阳君与我做个随从了。”

  龙阳君却是笑了笑,脸上的冷淡褪去,道:“并不委屈,能与先生做个随从,倒是龙阳之幸。”偏偏他这话说得诚恳无比,惹得蒹葭看了他好几眼,直露出嫌恶的表情来。

  押粮大军便如此朝着阏与而去。

  站在城楼上的嬴政看着大军化为一个个蚂蚁小点远去,这才冷着脸转身离去。赵高站在他的身侧,都不敢随意开口了。等嬴政回到王宫后,有内侍来报,国尉又来了。

  嬴政心头正憋着一股郁气呢,闻言便立即让人带尉缭进来了。

  尉缭也是沉着脸,二人互相瞧了一眼,尉缭道:“王上如此对我那师弟,若我师弟出了事怎么办”

  嬴政手中一用力,不自觉的,那笔刀便扎入了桌案之中。站在旁边的内侍见状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暗道,这国尉还真敢说啊一次二次撩王上的虎须了,与韩非的臭脾气差不多。

  “那寡人便踏平赵国”嬴政声音冷厉如冰箭。

  但尉缭却不吃这套,只淡淡道:“王上,若我师弟出了意外,踏平赵国可有何用莫说赵国,便是将六国都踏平了,可有何用”

  嬴政心中憋得内伤。

  寡人倒也是如此想的恨不得将徐福日日拴在身边,这才安全但徐福并非寡人可以随意搓揉的人,他有自己的主意,寡人如何能拦得住届时弄不好,反让徐福对寡人不喜,那可如何是好你个老光棍来给寡人赔个徐福给寡人修补破碎的感情吗

  嬴政眸光锐利地看着尉缭。

  尉缭也眼含不满地看着嬴政。

  这二人,谁瞧谁都觉得胸中憋气,不爽快,相看两相厌

  如今徐福已走,尉缭也就是来膈应膈应嬴政,这样他心中才觉畅快。尉缭一甩袖袍,向嬴政告退。

  等他走了,嬴政胸中怒火还未消呢,他满脑子都是徐福,气着气着,特么的小兄弟还起立了嬴政想到徐福留下来的脂膏,心中仿佛一把火灼烧得厉害,一面欲.火升腾,一面怒火旺盛。他一定是史上最憋屈的秦王

  徐福等人行在路上时,天气已经十分炎热了,不过那些顶着烈日的士兵还未叫苦,徐福当然也不会叫苦。路是他非要走的,他可没什么能抱怨的。

  只是见到士兵们顶着日头行军,徐福心中微微有些不忍。他不会叫他们停下来,因为这可能会延误了秦军用粮的时候。

  但他可以看天气啊

  他可以算到,几时天气阴沉,几时下雨,几时天气凉爽啊。

  如此观察几天后,到了这日下午,徐福便突然掀起了车帘,开口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道命令。

  “找个山洞。”

  “找山洞”距离徐福最近的士兵最先愣了,那士兵小心地问道:“都尉,为何要寻寻山洞啊”

  “天黑时,便会下大雨。此时若是不寻,等再晚上一些,便迟了。”

  众士兵面面相觑,不知是不是该信,但思及粮草的重要性,他们还是老实听从了徐福的话,去寻山洞了。

  他们人并不多,找个足够大的山洞,便完全可以容纳下他们。

  一路缓缓前行,一路寻找,他们总算是赶在天黑前寻到了一处山洞。

  有人低声道:“躲树下不是也成吗为何偏要寻山洞”

  “树是不能躲的。”开口说话的却是龙阳君,“我曾见过有人躲在树下,恰巧被雷劈中,也不知那雷是否有灵性,但还是不要在树下躲雨为好。”

  龙阳君说的话令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哪里还敢质疑徐福之话他们联想到徐福在咸阳城中是个什么地位,顿时心中愈加膜拜徐福。想来信他,是绝对不会错的

  一行人很快进了山洞,又点起火堆,纷纷取出干粮来食用。

  桑中拿着食物递到徐福的手边,徐福却看向了洞外,“该来了”

  旁人听见,还道他在说什么呢,却听一声闷雷响在空中,将所有人都惊了一跳,唯有徐福还稳坐在那里,从桑中手中拿过食物,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要、要下雨了”不知道是谁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

  接连几声雷响之后,外面便稀里哗啦地下起了大雨。

  看得人直咋舌。

  “怪不得就说咋这么闷热呢。”有人感叹了一句,随后看向徐福的目光便掺杂上几分崇敬畏惧了。

  连老天都能测的人,自然令人倍觉神秘尊崇。

  徐福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暗道一声,幸好是与士兵打交道。这些人只听军令,哪怕你随便说个什么,再不靠谱,他们也是会执行的,无形中少了许多麻烦事。

  可惜啊,他只是个奉常,这都尉也不过是临时的,不然与士兵做个上司,那才叫省心呢。

  嬴政也不会答应啊

  桑中拿了袍子给徐福披上,“夜深有寒气。”

  “多谢。”徐福抱着袍子紧了紧,靠在洞壁,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不觉倒也睡着了。

  很快山洞里便安静了下来。

  这是行军这么久以来,士兵们休息得最舒适的一次,雨声都成为了催眠曲,反而令他们睡得更舒适。轮流休息过后,再醒来,天就亮了,路上虽然有些淅沥,但并不影响他们行军。于是众人推着粮草,继续上路。

  一路上倒是未再发生什么事,这样也好,他们本是押送粮草去的,若是路上出了些意外,那才要命呢

  只是到达阏与时,押粮大军对于徐福的态度与初见他时,又有所不同了。若说初时,他们不过是碍于官位高低,才对徐福那样恭谨,那么现在他们就是出自真心地敬畏了。

  他们往前行着行着,便见了一抹抹灰色,像是坠在夕阳的边儿上。

  有些精疲力竭的众人,这才来了力气,个个打起精神,派人先行与王翦大军接洽去了。

  徐福的马车还未走近,便有一行人朝着这边来了,看上去是来迎接他们的。

  那为首的人穿着盔甲,面上覆着血迹和灰尘,看上去实在不大好看。徐福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只觉得有些眼熟。龙阳君和蒹葭已经跳下马车了,桑中扶着徐福下来,便同那前来迎接的人一起,往大军驻扎地去了。

  那为首的青年男子,频频朝徐福看过来,徐福有些疑惑,难道他身上有什么怪异之处不成

  或许是那人的目光实在太不带掩饰了,弄得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桑中更是皱眉道:“这人什么来头怎的这样无礼”

  跟随徐福而来的士兵倒是没想到那么多,他们暗自笑笑,道那位将军定然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吧,所以才会忍不住频频回头来看吧,想当初他们知道护军都尉长这个模样时,也是吃惊不小呢。

  很快,他们便进入了大军驻扎的包围圈里。

  抬头便可见秦军的大纛,正迎风飘扬。

  徐福转头打量了一番这个环境。

  远处一抹斜阳,染着浓重的胭脂色,近处有些干枯的老树,树上停着些模样奇怪的鸟儿,鸟儿口中发出怪异的叫声。原本应是幅美景,但是徐福一联想到梦中的画面,便觉得这模样生生变得瘆人起来了。

  “王翦将军呢”徐福开口问那为首的人。

  男子开口道:“将军还在外,一会儿便回来了。”

  那男子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或许是白日里扯着嗓子喊得多了,便成了这副模样。徐福总觉得这声音听起来似乎也有几分耳熟,只是想了半天却又什么都没想起。也是,他脑子里若不是嬴政这些相熟的人,装的便是卜卦看相之类的玩意儿,哪里还能装下旁人

  男子看了徐福一眼,眼里不自觉地传递出了失望的情绪。

  徐福心中疑惑,难道他与这人认识不成总不至于又和尉缭、姜游一样,是认识他的原身吧

  有人高声道:“将军归来”

  徐福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只仰头朝那逆着夕阳而来的老将军看去。

  王翦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但盔甲穿上身,他便依旧气势凌厉,依旧是秦国震慑八方的老将

  徐福细细打量一番他的模样,在外征战,不比在咸阳城中,谁也顾不上去整理自己的仪表了,哪怕是老将军,也是鬓发微乱,脸上血色与灰色交织,但没有谁会觉得这个模样看起来滑稽。相反的,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会觉得好盛的气势

  王翦脸上并无疲色,相反的,还带着几分兴奋之色。对于将才来说,在外打了胜仗,那就是最好的灵药一身疲惫能退个干干净净。

  徐福心生佩服,主动上前拜见王翦。

  此时青年男子也向王翦说起了他的身份。

  “原是护军都尉”王翦下了马,冲着徐福笑了笑,领着徐福进他的帐中去了。

  而军中其他人并不识徐福是谁,见如此年轻又俊美的小子自称护军都尉,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不是滋味得很。这样稚嫩的小儿,也能当个都尉莫不是来捣乱的吧但秦军也知晓这位秦王并非胡来的人,那这小子身上可是有什么特殊本事吗众人纳闷不已,不过因此,他们倒是不敢随意小瞧了徐福,更不敢对他有何不恭敬之处。

  进了帐中之后。

  王翦并未脱下盔甲,那沉重的盔甲挂在他的身上,却像是无物一般轻松。

  “都尉请。”

  凡是在军中稍微有些品级的,便都在此了,众人一同坐下,唯有徐福一人是坐在王翦下首处的。

  都尉虽然官大,但是徐福心知还是无法与王翦将军相比的,所以他很自觉地在那里落座了。其他人原本有些不大喜秦王竟然派了如此一人来帐中,但见他虽然姿态高冷,人却并非是不知事的,也难从他身上挑出错处来。众人这才放了心,看着徐福的目光也缓和了不少。

  徐福原本就不打算插手军中事务,他对此道不通,胡乱插手,那不是给嬴政拖后腿,瞎捣乱吗他自认自己没有那个本事,自然就不去揽了。

  他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来意,当即便对王翦道:“王翦将军可知我是什么来历”

  旁人面面相觑,心道这小子不会是拿来历压人吧

  王翦仔细瞧了他一番,微微眯起眼,迟疑道:“可是之前主持蜡祭的徐典事”

  旁人听罢,更是一头雾水,不是都尉吗怎么扯上什么典事了

  徐福点头,“正是。我在咸阳城中,曾为大军卜过一卦。”

  “哦请赐教。”徐福态度恭谨,王翦自然也会给足他面子。

  “我脑中见一画面,见王翦将军与人战场上拼杀,却险些中了对方的箭矢,我睁眼后,心中难安,这才请王上准我赶赴此地,来与王翦将军做个警示。”

  旁边已经有人忍不住笑了,“脑子里见个画面便要做警示了何须如此想来都尉不过是做了个噩梦吧。”

  徐福并不理他。

  而王翦此时脸色一沉,“闭嘴,且听都尉说完。”

  王翦积威甚重,那人闻言便立刻讪讪地闭了嘴。

  “敢问与秦军交战时,那阏与的守城将领之中,可有一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甚多,不知都尉指的是哪一位”王翦倒是很有耐心地答道。

  徐福摇头,“我脑中的画面也有这人的身影,当时似是他射出了箭矢,而且他口中还说了一句话,当时我无法看见他的面容,只能听见声音。”

  “说了什么”

  “什么大秦,什么王翦,不过如此。”

  “他便是如此说的”王翦问道。

  徐福淡淡点头,哪怕周围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在控诉他是个疯子。

  王翦笑道:“有劳都尉千里而来,就为告知老夫这样一个消息。”

  虽然他态度依旧温和且有耐心,但是徐福却能从细微之处发现,王翦并不信任自己所说的话,他不仅不信任,还全然未放在心上,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也碍于他自身的礼节,这才没有大骂自己胡言乱语,命人将自己赶出去。

  徐福也不担忧,他早知王翦不一定能听进去,所以他才非要来到这里,他站起身,漫不经心地道:“王翦将军何时上战场,我便一同前去吧。”

  有人忍不住了,道:“都尉上了战场,那不是成了拖累吗”

  王翦皱眉,“胡说什么”

  徐福摇头,厚着脸皮道:“我可并非拖累,届时王翦将军便知晓了。我身为都尉,监军也是理所应当的。不管从何种角度来说,我要求上战场,都是正当的要求。还请王翦将军届时务必成全于我。”说完徐福也不久留,便要带着桑中出去。

  徐福走出账外,便还能听见里面有个不服气的声音,道:“刚还想着这人虽然草包,但好歹不会拖后腿,送来粮草倒也是好的谁知道现在便马上暴露了”

  又有个声音道:“让他上了战场也好,让他瞧一瞧,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战场上是要人命的,吓他一吓,他自然就不敢再胡来了”

  “你们不知晓他的本事。”突然一道年轻的声音插入。

  徐福只依稀听见这个声音是那接他们的青年男子,其余便也听不清了,徐福也不可能在人家帐外久站,于是便带着桑中先走了。

  不管王翦如何瞧他,反正到时带着他上战场就好。

  若说当初做了那梦,他心中还有几分怀疑,那么如今见了王翦将军,他便肯定那个梦境无误了。起码这血光之灾,是肯定有的

  他之前那样细细打量王翦的面容,便是为了观他的气运。

  他看上去精神奕奕,但是这出现在一个老人的身上,本就有些不合理。就好比那些回光返照的人,往往都是在死前,面色红润、光彩照人。但实际上是在透支最后的生命了。

  而王翦则是在透支自己的气运。

  也不知是谁给他送了辅助气运的玩意儿,如今看上去王翦老当益壮,依旧精神抖擞,但实际上内里却是个空壳子,撑不了几日,他就容易大病,这也就罢了。这几日精神好,人如同一张绷紧了的弓,但是等再到战场上,这弓弦绷不住了一松,他就很可能会出事,一旦出事,被敌军抓住机会,向他射来箭矢。那王翦最后会被射中,也并不奇怪。

  观气运,观气色,都能看出他的不对劲之处,甚至命格也能窥探一二。

  血光之灾确有,而且还不好逃过啊

  军中很快为徐福收拾出了一顶军帐,徐福同自己带来的三人进了军帐。

  “待到打仗那日,桑中紧跟着我,蒹葭跟着王翦将军。”

  桑中知道徐福要上战场,所以并无异议,只是不大放心先生身边就跟一个自己,万一出事怎么办但是看上去,先生似乎对蒹葭和龙阳君又另有安排,他又怎么敢插嘴呢

  龙阳君看出了徐福的意图,问道:“你要随军上战场”

  徐福点了点头。

  龙阳君十分敏锐,瞬间便猜到了关节所在,他问道:“是王翦将军身上有什么问题”

  “我担心王翦将军出事,所以那一日,蒹葭紧跟其后,同时还要麻烦龙阳君了。”

  “麻烦我做什么”

  徐福的目光紧紧盯着龙阳君,“龙阳君剑术第一啊”

  龙阳君忍不住笑了,“先生这样奉承于我,倒是叫人难以拒绝了。”

  “如此我便当龙阳君应了。”

  “先生倒是放心,也不担心我背后做个手脚,将王翦将军害死了”龙阳君撤去脸上的笑容,冷淡道。

  桑中不知道龙阳君那分裂的一面,见他如此,当即便神经紧绷,甚至左手隐隐抚着腰间,万一龙阳君要作妖,他便能立时反应过来。

  徐福却丝毫慌忙也无,他看了一眼蒹葭,道:“蒹葭,龙阳君如此说,该如何是好”

  蒹葭阴阴一笑,“揍他”

  龙阳君叹了口气,“先生如此可不好,净教蒹葭家暴了。”

  蒹葭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桑中嘴角抽了抽,这才发觉到是自己反应太多了,这二人压根就是开玩笑呢。瞧不出那龙阳君,还有这样一面。

  桑中久久不到蒹葭府中去,自然也不知晓龙阳君还日日扮着蒹葭的夫人,在蒹葭府中“作恶”呢,若说他真是个高冷孤傲的性子,那实在是大笑话了

  “好了,今日我们便好生休息吧。”徐福一句话画上了句号。

  桑中点了点头,掀开帐子便要出去。

  徐福忙叫住他,“你去做什么”

  桑中愣了愣,“出去休息。”

  “帐中如此宽大,便宿在一处吧,这样我也觉得安稳些。”

  桑中原本还有些犹豫,但是蒹葭实在太没心眼儿了,他已经十分自觉地去抱被子铺床了,龙阳君倒也无所谓,便和蒹葭一起铺床了。桑中也只能随大流。

  很快便是月上中天,帐中一片安宁。

  但徐福却难得地有些失眠。

  他是不是有点作啊

  在咸阳宫中,便想着出去走一走,等出来了,倒是又觉得身边没个人,连睡觉的乐趣都失去了,心中忍不住就起了些思念。徐福不自觉地抬手抚了抚胸口,难道我这颗心也会动吗

  迷迷糊糊睡着之后,徐福的手都还搁在胸口上。

  似乎有个人影在他眼前晃动了下,然后将那被子往上拉了拉。

  更深露重,徐福觉得浑身一暖,不自觉地道了声,“阿政”

  吓得那个影子打了个哆嗦。

  那影子忙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躺好,总觉得听见徐福方才那一声呼唤,在耳中都变得滚烫了起来。

  借着月光,那张俊逸的脸被完全映了出来,那影子不是桑中是谁

  桑中不自觉地抓了抓袖子,总觉得窥见方才徐福的模样,令人心跳不自觉地快了起来。怪不得怪不得王上会咳桑中忙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去。

  徐福几人就如此在驻地上过了两日,白日里徐福也不出帐子,主要是他偶然出去一次,便被人仿佛珍稀动物一般瞧着。都快引起轰动了。徐福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什么风头,便干脆匿在帐子里了。

  待到第三日,王翦终于披上盔甲再次出战。

  王翦点兵时,徐福便带着自己的三名随从到了军前,因他是护军都尉,旁人倒也未觉得有何不对之处,只是因他一人容貌最是出众,站在中间便格外显眼。

  士兵们都隐隐有些担忧。

  这这若是到了战场上,不会成个活靶子吧毕竟长得最好的,那一眼就能瞧出来呀再看这通体的气质,若他们是敌军,肯定都知道往这都尉身上招呼啊

  士兵们担忧归担忧,倒是不敢当着徐福的面如此说,他们心思也不坏,只暗暗想着,若是到了战场,还要好好盯着都尉,别让他受了伤才是。

  待到点完兵后,便有人到阏与城下去叫战了。

  阏与城内的人前几日都是龟速不出的。

  因为实在是被王翦的大军给打怕了,再想到那前面的魏军,他们如今听到王翦的名头,便更觉得畏缩。

  只是今日倒奇怪,也不知是不是来了援军,不一会儿便有人应战了。

  城门大开,里头涌出了许多的骑兵来。

  两军交战在即。

  而此时徐福却走了神,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行人的领头羊身上。那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也就像是刚及弱冠。那男子生得唇红齿白,十分俊美,只是有几分男生女相,眉目间阴柔了些,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因为距离有些远,徐福能瞧到的便也就这么多。他在看对方的同时,那男子也在看他。

  若说那男子是敌军之中最出色的人物,那徐福便是秦军之中最出色的人物,自然免不了将那男子的目光吸引过来。

  男子眯了眯眼,看着他的方向阴沉一笑。

  这群从阏与城中出来的人,十分悍勇,竟是一改往日的颓唐,率军与他们拼杀起来。

  徐福安稳呆在王翦的身边,与王翦各自站在一战车之中,只不过王翦能发号施令,而他就只能看着罢了。

  “这赵军莫不是要拼死一战了”王翦身旁有一人出声道。

  王翦眯起眼,也发觉到了不对之处,“他们要变阵”

  身后的人嗤笑道:“到了现在,他们还要拿临时学来的阵法唬人吗实在可笑”

  时间慢慢推移过去,秦军慢慢地发现,今日赵军竟然十分难攻打,他们似乎也染上秦军那坚韧的脾气,轻易不能令他们低头。

  秦军之中难免微微骚动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再派出军去,将这些赵军统统斩于马下。

  倒是徐福始终稳稳地站在那里,他的目光没再看那弱冠男子了,他看向了天边。天色渐渐地沉了。太阳顶在当空,气温升高,不少人穿着盔甲站在这里,实在难耐得很。光是他披着盔甲,都觉得身上极不舒服了,更何况那些下场拼杀的士兵

  王翦见一时间解决不了这些赵军,倒也不心急,便命令撤军,先作歇息。免得到时候秦军不是死在敌人的利刃之下,却是被日头给毒晕过去了,那才叫可笑

  秦军暂时撤军之后,赵军倒也未追上来。

  他们虎视眈眈地守在城门之下,恶狠狠盯着秦军。

  秦军逐渐往回收拢,但就在此时,又一行人从阏与城中蹿了出来,他们身手敏捷,飞快地骑着马蹿到了跟前,令人惊奇的是,这些人身上竟然未着盔甲,乍一看,秦军还当赵军已经无计可施,卑鄙到让赵国百姓出来挡刀枪了。只是再细看,便能发现这些人明显带着一股悍气。

  他们是士兵

  这些人趁着秦军稍有松懈时,便强悍地扑了上来。

  王翦身旁的人喃喃道:“他们疯了吗盔甲也不穿,上来便能被捅个对穿”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些人格外的顽强,而且动作十分的轻盈,与穿着沉重盔甲,顶着烈日满头大汗,几乎精疲力竭的秦军相比,他们实在太快了快得,夸张一些来说,就如同闪电,如同疾风。秦军反应不及,便被割喉了。这些赵军身上毫无装备,一旦被捅中,便是救不回来的命,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不怕死地往上扑,相比起他们的损失,秦军顷刻间便损了许多士兵。

  王翦的脸上瞬间覆上了一层冰寒之色。

  而那厢,徐福也看出了不对劲之处。

  这些人难道就跟死士差不多扑出来先将秦军往死里搞

  这么久以来,秦军的气势可是势如破竹,万夫莫当的啊若是吃了这么大个血的教训,士气必然会受到影响。赵军打的是这个算盘

  “令右路军上前营救快速撤退”王翦高声道。

  而此时天空中的金乌挪了个位置,紧挨着的云不知为何被染成了绯色,徐福不自觉地抬了抬头,因为阳光太过刺眼,一时间徐福的眼中就只留下了满眼的绯色余影。

  就好像

  红霞满天,填满了眼眸一样。

  徐福的心不自觉地一紧,突然耳边听见一声怪异的鸟鸣声。

  不对

  那不是什么鸟

  那是秃鹫专吃死尸的肉

  徐福被晒得脑子也微微有些混沌,视线都模糊了,两军相接的一幕,在他眼中被模糊成了一出皮影戏。

  最快更新,阅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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